第52章 黎明的咆哮
“这是机密作战。”
夏尔的直属上司，过去曾是教导院教官的枢机主教米拉达如此告知。
这里是圣教国本土的大圣堂，某处地下壕沟的房间。在摇曳的油灯灯光照耀下，米拉达那张刻着皱纹的脸，看起来比平时更加严肃。
“白龙们向魔王揭起反旗。我们要得到他们的协助，以各种族及圣教会的精锐从空中强袭魔王城，尝试讨伐魔王。”
“您是认真的吗？”
夏尔的口中不禁吐出真心话，心想米拉达是不是又在开恶劣的玩笑。
但他没有一丝笑容，眉间的皱纹又多了一道。
“这样下去，同盟只会每况愈下。大规模反攻作战逐渐结束，前线只稍微推进一点，又逐渐被推回原位。同盟各国到了这个地步还在内讧，不设法对付魔王的话，人类就没有未来了。”
这个夏尔知道，并且痛切地明白，但是……
“先不论这个作战的成功率，投入的成员是无法活着回来的。”
“……”
“敢死队吗？”
米拉达在桌上用力握紧了手。
“要是再年轻个20年……不，15年的话，我也会自愿参加。但是凭我这副年老的身躯，无法承受高空飞行……只会碍手碍脚……”
米拉达在教导院时代，曾被人形容为光瞪一眼就能杀死恶魔的可怕之人，但现在他却只流露出悲痛。
“所以才找上我吗？”
“就算只是以防万一，也不能让情报泄漏出去……既然连跟家人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从一开始就无依无靠的人最适合。就是这么回事吧。”
米拉达紧咬嘴唇，默默点头。
“那就走吧。”
夏尔刻意用像是要去散步的轻松态度回答。
就算继续这样战斗下去，也只会有一天在前线被磨耗殆尽。
既然如此，不如孤注一掷。
这样才值得燃烧生命。
“啊，可是参加者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会很过意不去哦。”
“……已经有几个人答应了。”
“那真是太可靠了。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人愿意让魔王偿命。”
“……抱歉。”
“请别露出那种表情！我会狠狠揍魔王一拳，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对不起，夏尔。”
“别这样，这样会败坏教导院的大主教名声哦。现在要办丧礼还太早了啦！”
米拉达低着头，肩膀颤抖。夏尔拍了拍他的背，他的背影看起来十分娇小。
“……话说回来，为什么白龙们现在才要背叛？”
夏尔突然想到这个问题，打算改变话题。
“白龙族的族长，【黎明】法拉夫说，”
米拉达吸着鼻子，回答道。
“这是复仇之战。”
†††
夏尔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全身仿佛烧灼般的疼痛，让夏尔恢复了意识。
“……唔。”
夏尔忍住不发出声音，咬紧牙关，忍住痛得要命的呻吟声。
如果对方还没给自己最后一击，最好不要随便乱动。要是不小心引人注目，对方可能会改变心意。
夏尔躺在地上，微微睁开眼睛，观察周遭的情况。
薇妮、索菲亚和维洛莎为了保护夏尔而挡在前面，她们三个人全身焦黑，倒在地上，不断冒出烟来。
不过，大家似乎都勉强活了下来。索菲亚还没有爆炸，薇妮也发出“呼、呼”的嘶哑呼吸声。白龙是夜精灵的天敌，灼热光线本来就已经无法闪避了，再加上光属性更是烧灼着维洛莎的身体。
……索菲亚姑且不论，薇妮似乎只能再撑几分钟了。
而化为人形的维洛莎一动也不动，连一点声音都没有，让人觉得诡异。
“呼哈哈哈哈！黑暗的家伙们，活该！烧得真焦啊！”
在夏尔的对面，白银巨龙放声大笑。黑暗的家伙被打得落花流水，那种想笑的心情夏尔也非常能够体会，所以实在无话可说。
——安缇，我后面的人怎么样了？
[前面三个人没有那么严重，但或多或少都有烧焦。不过——]
夏尔的身旁，有如马蹄般的脚步声喀喀地靠近。
“呜～！汪呜、汪呜！”
舌头舔着夏尔全身，全身的疼痛迅速消退。
[——只有这个精灵没事。]
夏尔稍微歪着头看过去，莉莉安娜正用快哭出来的表情低头看着夏尔，她的身上没有一点伤痕。
毕竟莉莉安娜是集光之神的恩惠于一身的高等精灵，光之吐息对她来说就像温水淋浴一样。
“哎呀！那边的不是高等精灵吗！？”
然后，白龙也注意到了。
“吾名为法拉夫！是白龙之长，曾经是……！”
咚、咚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多么芳醇的光之魔力！看来是相当高位的高等精灵！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使用净化的奇迹吧！？能不能治愈吾的翅膀呢！？”
夏尔眯起眼睛仔细一看，白龙法拉夫的翅膀像是萎缩了一样扭曲着。
“吾被可恨的暗龙的【萎缩之翼】诅咒了！花了很长的时间，好不容易才治愈到这个程度，但是魔力还是不够！不过，如果是高等精灵的净化，或许……！”
“呜～……”
莉莉安娜害怕地后退，法拉夫察觉到她的样子不太对劲，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被精神支配了吗？”
咕噜咕噜咕噜，像是石臼转动的低沉声音响起。
法拉夫笑了。
“这还真是刚好……很好，那就让我来改写吧……！来吧，看着这双眼睛的光芒吧！”
他缓缓地走近，像是在哄小孩似地用沉稳的声音说道：
“我会让你舒服到像是在做梦……来吧……成为我的傀儡吧……！！”
这是魅惑魔法。七彩的可疑光芒，朝着莉莉安娜落下。
“汪！”
啪的一声，魔力干涉被弹开了。
就算莉莉安娜自认为是狗，高等精灵还是高等精灵。她对魔法的抵抗力之高是有保证的，除了对夏尔这个敞开心扉的人以外，她几乎不会接受其他人的干涉。
“真是无能！不过是只失去自我的森林草食动物，竟敢反抗我！败犬就该有败犬的样子，乖乖听话就行了！”
法拉夫用雷鸣般的大声怒骂，打算强行干涉。
维洛莎从他的脚边跳了起来。
他的手上当然握着一把名剑。
“——【转置】。”
夏尔立刻伸出魔力之手，接下维洛莎的伤势。
好痛啊啊啊！好不容易治好的伤又痛起来了！
“——！”
维洛莎像是吓了一跳，意识一瞬间飞到夏尔这边，但还是以完全恢复的身体砍向白龙的脖子。
“嘎啊啊！”
白银的鳞片被砍裂，粗壮的脖子上出现一条红线，法拉夫以从巨大身躯难以想象的敏捷动作抽身，没办法一击解决它吗！
“夏尔！这里交给我！你快逃！”
维洛莎没有停止追击，一边砍向对手一边用自己是前辈的口气大叫，要是这时候老老实实地说出“殿下！”的话，下场可想而知，他么做是正确的。
莉莉安娜正在舔舐夏尔的伤口，夏尔也想赶快治好伤势逃离这里。
[你要和这只蜥蜴为敌吗？]
在这种状况下，夏尔怎么可能合作。
就算把这里的所有人全部杀光，外面还有猎兵组，还有担任夏尔护卫的战士们。
如果把那些家伙全部杀掉灭口，夏尔被卷入其中被杀掉的可能性也很高，说服他们的时间不够，而且对方也不一定会答应，就算让他们合作——
夏尔看着倒在周围的大家，他不觉得这样值得牺牲和付出劳力，白龙这个棋子太难控制了。
在这里以这种形式相遇，对彼此来说都是气数已尽。
夏尔得赶快恢复行动能力才行，维洛莎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能站起来，身体正面都快碳化了！就连莉莉安娜都得花上一番工夫才能治好。
而维洛莎本人在恢复万全状态后，轻巧地躲过法拉夫的爪子，以反击砍伤它的手臂，给予确实的痛击。
然而——
“别小看我，你这蝼蚁！！”
法拉夫大叫，眼睛发出妖异的光芒。
“【不准动】！”
维洛莎的身体因注入了惊人魔力的光芒而抽搐。
啊，糟糕。
法拉夫没有放过这一瞬间的破绽，尾巴如鞭子般甩了过来。
随着“咚”一声充满水汽的沉重冲击声，维洛莎被打飞出去，撞上石墙，红色的血花飞溅。
“非常……抱……歉……”
剑圣拖着血迹，无力地倒下，他的身体摇晃着，变回了白皙的夜精灵模样。
“什么！人化之术！？而且明明是精灵，却会用剑！？”
法拉夫也哑口无言，甚至忘了愤怒。这也难怪。
好，夏尔的脚终于能动了。趁现在快走——
“小子，你竟敢多管闲事！！”
它再次用燃起怒火的金色眼眸看向夏尔。
哎呀，夏尔就知道会这样。
“殿下！您没事吧！？”
“那是什么！？龙吗！？”
“保护殿下！”
背后传来声音。
在外头待命的猎兵组赶了过来。
咻、咻咻，箭矢划破空气射来，飞刀和飞箭一闪而过，火魔法和暗之诅咒杀向法拉夫。
然而，闪耀着白银光辉的鳞片将攻击尽数弹开。
“嘎！”
法拉夫回敬的吐息横扫猎兵组。在一瞬间的惨叫声后，只听得见某种东西烧焦的滋滋声和微弱的呻吟声。
“……殿下，是吗？”
法拉夫打量似地看着夏尔。
“该说初次见面吗？我是白龙族长法拉夫。”
夏尔站起身，回望它的眼睛。
“有事就长话短说吧，我可是很忙的。”
“……有人，叫你殿下？你是什么人？”
法拉夫一字一句地仔细询问。
“【吾名为夏尔·吉亚斯，乃魔王之子，魔族王子夏尔·吉亚斯】。”
夏尔一边捡起长枪，一边宣言：
“……呼哈哈哈，这真是太棒了！杰作啊！那个可恨的魔王之子，居然大摇大摆地现身了！！”
那对金色眼眸，散发出危险的光芒。
“法拉夫啊，你为何如此愤怒？你为何憎恨魔王？”
“这还用说吗！！他与暗龙们联手，夺走我的女儿，杀害了我的妻子！”
白龙的伤口喷出鲜血，同时发出怒吼：
“甚至还迫害我的族人，伤害、折磨年轻的龙族！我岂能不报仇雪恨！”
仿佛要将夏尔烧焦的愤怒，从天而降。
家人被夺走的愤怒啊。
“我非常能体会你的心情。”
“少胡说八道！你这个养尊处优的王子，少在那说大话！被蝼蚁用怜悯的眼神看待，是比死还屈辱的事！”
法拉夫全身肌肉隆起，缓缓逼近。
“我要把你！把你这个魔王之子！折磨至死！然后将那个高等精灵据为己有，治好我的翅膀后，我要在魔王城内洒满你的血肉！！”
“……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打算去魔王城吗？”
“当然！魔王城若不被烧成灰烬，暗龙们的首级若不被咬碎，我的怒火将无法平息！”
“这样啊，不过很抱歉。”
夏尔举起长枪。
“我的性命可没有廉价到能让你用那种程度的复仇来换。”
烧掉魔王城就结束？这算什么。就算烧掉城堡，魔王也会活下来。
夏尔明白它的心情，但是无法协助它。那种程度的复仇……
那种程度的复仇，夏尔是无法和它……携手合作的！
“傲慢的魔族！受尽痛苦而死吧！”
翅膀被夺走的白龙族长，挥出利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