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家庭聚餐
夏尔很喜欢吃饭。
这是身为人类的夏尔少数的乐趣之一。
从前世时代开始就是这样——虽然战争让各国疲惫不堪，但正因为如此，前线的士兵们才能吃到相对较好的食物。因为不这么做的话，就无法维持士气。
而经常被投入激战区的勇者们，也能吃到仅次于王公贵族的豪华餐点。夏尔好几次都心想这可能是最后的晚餐。然后，那些吃不下饭，或是面带愁容吃饭的家伙，不知为何都没活太久。
正因为如此，夏尔才会好好地品尝食物。无论在什么状况下，夏尔都会提醒自己要享受用餐，而实际上也养成了这个习惯。
夏尔想说的是，魔王一家的宵夜超级好吃。
尽管魔王隔着圆桌坐在对面，而弑亲仇人就在旁边，但食物放进嘴里后，夏尔并没有觉得食不知味，也不知道该为自己适应力之强感到高兴，还是该为肉体的肤浅而叹息。
这家伙很可恨。但食物很美味。夏尔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同时思考两件事情。
前菜是将生火腿与当季蔬菜水果如庭园般盛装在透明水晶器皿中，成为一件艺术作品。这时夏尔便有预感主厨绝非泛泛之辈。搭配的绿色慕斯滋味深奥，令人赞叹，舌头为之麻痹，陷入恍惚。甚至怀疑里面是不是加了麻药。
肌肉发达的魔王弯着身子，用小汤匙小口小口地将慕斯送进嘴里，那副模样引人发笑。艾欧则散发出令人厌烦的气质，优雅地使用刀叉。
二王女涅齐亚呢？还是一样狼吞虎咽。这时夏尔发现那家伙面前堆积如山的拼盘，与前菜的材料完全相同。那毫无情调与艺术性，仿佛自暴自弃的食材堆叠法，夏尔仿佛感受到主厨的无言抗议。
紧接着，趁着前菜勾起的食欲尚未消退，白色浓汤端上桌了。将大量奶油加入磨碎的根茎类蔬菜，味道浓郁却不会留下后劲，一口又一口地喝着喝着，不知不觉间就喝完了。分量偏少也是绝妙的调味。
露比将前菜一扫而空，接着双手抱胸，睥睨着其他继续用餐的成员。简直就像在思考该如何解决猎物，伺机而动……不过她的眼神可能只是凶恶而已。
这时睡美人终于醒来，慢吞吞地吃起剩下的前菜。
由于大家都放着她不管，夏尔正担心她面前的盘子会不会被浪费掉。
而且吃完的艾梅洛斯一直露出渴望的眼神偷瞄，看了就烦。
顺道一提，夏尔跟她对上眼后打了声招呼，却被她无视了。
应该说，她的视线直接从夏尔身上滑过。
搞不好她不是醒来，而是睁着眼睛边吃边睡。
主菜是烤鸭肉。油脂丰富的胸肉以细腻的火候烤到还留有淡淡的粉红色，再以无花果酱点缀。酱汁的淋法也十分出色，轻轻洒上的盐巴，随着从边缘开始吃起，同样的一块肉味道却呈现渐层变化。
过去夏尔也曾有好几次觉得一盘菜是极品，但味道在同一个盘子上不断变化，而且每一种味道都是极品，这可是异次元的体验。
魔王似乎很喜欢这道菜，每吃一口就发出“嗯……”的低吟，仿佛害怕吃光般慢慢品尝。
二王子喃喃说着“得再多吃点才行……”，要求再来一盘。艾梅洛斯见状也不服输地要求再来一盘。
大胃王涅齐亚？那家伙总是要求再来一盘。看来分量多到不需要再添饭的肉，反而刺激了她的食欲。
夏尔也有点犹豫，但对正在发育的身体来说，这道菜的分量也太多了，所以夏尔克制自己。
以结果来说，夏尔的判断是正确的。
因为鸭肉的油脂在吃完之后才开始发挥作用。当体格壮硕的魔王只吃了一盘时，夏尔就应该要预测到这一点。
虽然戴蒙吃得津津有味，但艾梅洛斯在吃到第二盘的中段时，似乎有点后悔了。
当夏尔沉浸在主菜带来的满足感时，甜点和热饮也端上桌了。
是上面加了鲜奶油的冰淇淋。
不愧是魔力强大的种族，餐桌上连冰品都有。而且搭配苦味强烈的咖啡——也就是炒过的黑茶，甜味和苦味取得平衡，让被主菜油脂融化的身体感觉紧实许多。真是了不起。
其他人也各自喝着茶，享受着饭后的余韵……除了那个大胃王，正在大口吃着装在水桶里头的冰淇淋。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痛。
“……对了，夏尔。因为你很守规矩，所以我忘了提醒你。”
这时，魔王突然开口了。
“我们的餐桌有一项规则。”
听到魔王一本正经的话语，艾欧和露比都扬起了嘴角。
“别在用餐时谈政治。”
两人的声音完美地重叠在一起。
“打破这个规矩的人会立刻被轰出去，你们最好记住。”
魔王一脸若无其事地啜着茶。
“……我知道了。”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家人——
——在喝完茶后，这样的幻想也消失了。原来大胃王的茶量也很普通啊……
“虽然是首次见面，但能平安结束真是太好了。”
戈尔德·吉亚斯完全恢复成冷酷且严格的魔王表情，这么说道。
“有人想报告事情吗？”
沉默。
现场只响起再度陷入沉睡的帕兹雅的鼾声，刚吃饱就睡着——胃好像会不舒服啊。
“好，那就解散吧。”
听到魔王的话，戴蒙率先起身，如闪电般离去。毕竟他说过有女孩子在等他嘛……
“那么，下周见。”
露比轻轻扛起睡美人，离开了房间。那个睡美人居然让派系的大姐接送……这已经不是胆子大可以形容的了。
“那么，祝您顺心。”
艾欧也优雅地站起身，离开了房间。艾梅洛斯也懒洋洋地站了起来，跟在后面离开。他们之所以会依派系分批离开，大概是因为一起走下那道漫长的阶梯会很尴尬吧……
大胃王涅齐亚摸着有些鼓起的肚子，一脸茫然……跟吃下去的量相比，鼓起的程度实在太小了。
“……那个，父王。”
“怎么了？”
夏尔对着准备从另一扇门离开的魔王背影出声说道：
“我可以在旁参观父王的工作吗？”
听到夏尔的问题，魔王“嗯？”了一声，挑起两道眉毛。
虽然只是临时起意，但夏尔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借此掌握魔王的行动模式。
“今天不行，我要和干部们开会。”
“干部……吗？”
“就是我、近卫兵团长、恶魔军团长、龙族族长、死灵王、吸血公爵、夜精灵王，以及兽人族之王。”
魔王军的中枢全都到齐了啊！
夏尔想看，超想参观，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也想知道会议的内容……！应该会有很多战略级的情报！
“光凭你是吾的孩子，实在无法让你同席。”
魔王抢先一步这么说，让夏尔失望地垂下肩膀。
“嗯，如果是平常的政务，那倒没什么问题，不过观摩起来可不有趣哦？”
“我想知道父亲大人平常都在做些什么工作。”
“以魔王的身份吗？”
魔王的语气意外认真。夏尔停顿了一下，才回答“是的”。
魔王咧嘴一笑。
“好吧，我会考虑下星期。”
他留下这句话，就快步走出房间。
……很好，这是寻找魔王破绽的第一步。
夏尔感受到成功的预感并回过头，发现大胃王——涅齐亚正看着这边。
“……怎么了？”
“我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
这是涅齐亚第一次在嘴里没含东西的状态下说话。
……魔王的孩子想观摩工作，这应该不是第一次吧。听她这么一说，魔王的对应看起来很熟练……这样正好。
“以前，我觉得自己什么都做得到。”
涅齐亚一瞬间露出遥望远方的眼神，然后缓缓起身。夏尔发现她原本鼓起的肚子已经缩了回去。
“啊～肚子饿了。”
涅齐亚一边这么说，一边仿佛忘了夏尔的存在似地走出房间……光是让那家伙一个人来到前线，物资就真的会被她吃垮……她大概是跟以吃东西来获得力量的恶魔缔结契约吧，但性价比实在令人怀疑。
夏尔也走出房间。
“父亲大人喜欢正经八百的家伙。”
随后，旁边传来一个粗鲁的声音。
三王子艾梅洛斯摆出一副不怀好意的态度站在那里。
“——你好像在讨好他啊，是你妈妈教你的吗？”
他以粘腻的眼神观察着夏尔。
他的目的是什么？夏尔总觉得他应该是受艾欧之托来刺探自己的。
夏尔有几种选择。要奉陪他，还是随便说个一两句话敷衍他。
又或者是完全不给他任何情报。
夏尔选择了最后一种，无视他径自迈步。
因为要是认真跟他说话，不知道会泄露出自己什么情报。
“……真让人不爽。”
三王子艾梅洛斯咂舌一声，瞪着嚣张的夏尔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