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代价
满月皎洁地照耀着魔王国的土地。
夏尔靠在自己房间的窗边,眺望着窗外的景色。从位于高台的魔王城,可以将城里一览无遗。
跟魔王城一样,大理石制的建筑物整齐地排列着。实不相瞒,好像是在从山上凿出魔王城时,直接挪用了大量石材。
白垩的墙壁在黑夜中显得格外醒目——零星摇曳的火把和灯笼的亮光。仿佛可以听见住在那里的居民的声音随风传来。
真是讽刺。嘴上说“黑暗的家伙”,但魔族和夜精灵都无法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下生活。至少需要月光,必要时也会点灯。
在魔王城完工之前,似乎有许多木造的破房子,但都依序遭到拆除,改建为石造建筑。因为火灾频传。对于原本住在洞窟的魔族来说,严格管理火源似乎有点困难……
就是这样,大家好,这里是说“我累了”,明明还没入夜就窝在自己房间的夏尔。
这个时段对魔族来说相当于人族的正午,平常应该会忙着学习和训练吧。
不过,今天夏尔累了,想一个人独处。
五个人。
这人数算多还是少呢?
虽然夏尔不清楚——但流入自己体内的力量十分庞大。
身为勇者却对无辜同胞痛下杀手,夏尔跨越了禁忌。作为跨越那道界线的代价,夏尔获得了几乎要满溢而出的魔力,感觉自己仿佛膨胀了好几倍。
事实上,根据安缇所说,夏尔的等级已经提升了好几倍。
由于魔力在一瞬间就变得过于强大,安缇甚至暂时将魔力寄放在她那里,以免被人发现。
夏尔绝不会让他们的牺牲白费,只要能像这样获得力量,自己应该就能与魔王抗衡了吧。
但是——在达到那个境界之前,还要牺牲多少人呢?
一想到这里,夏尔的内心就几乎要崩溃。
“——太棒了!!”
在一切都结束后,等着夏尔的是魔王国罕见的盛赞。
无论是夜精灵还是兽人,甚至连其他部族的魔族——都毫不吝惜地为夏尔送上掌声。夏尔身处在这片异样的空间之中。
“一时之间我还担心会怎么样,看来是我太小看你了。”
欧格尔伯爵笑容满面地说道。
“漂亮!一般来说,都是刺杀无法动弹的猎物,等习惯感觉后才慢慢进行战斗!然而你却从一开始就对付五人!而且虽说有受伤,但那可是受过训练的士兵啊!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对吧?”被欧格尔伯爵搭话的普拉蒂摊开扇子,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
“他是我的儿子,这孩子是不同的。”
“唔嗯,看来是这样。而且在教导之前,他甚至使出了【报上名号】!”
夏尔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无意识之中,使出了【报上名号】的魔法。
“不折不扣的战士!!天生的——不,简直像是在出生前就知道战斗方式一样!!了不起、了不起!!”
欧格尔伯爵心情极好地宣言:
“夏尔!老夫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了!!你毫无疑问是继承了吉亚斯族血统之人!!”
就这样,魔王子夏尔顺利地证明了自己的血统。
“若不是魔王之子,真想将你迎为我族的一份子。”
“我不会给你的。就算不是魔王之子,我也是属于灵柱族的。”
“哈哈,也是!!”
——最后,夏尔将猎物解体,获得坚固的大腿骨后,离开了练兵场。
听说剩下的部位,会交给死灵王之类的人,作为死灵术的媒介。死后还要继续服侍黑暗阵营的家伙未免太可怜了,所以夏尔要求把他们的头盖骨当成纪念品送给自己。
听说会经过适当的加工后,送到夏尔手上……
“……夏尔,用一把小刀解决五名士兵,实在很了不起。我以你为荣。可是,你应该知道这样有点乱来吧?”
回到房间后,普拉蒂一面夸奖,一面也稍微斥责了夏尔。
“这次很顺利,也表示你有那样的实力……可是,你不能把勇气和鲁莽混为一谈。你平常不会做出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举动吧?为什么你会做出那样的选择,说说你的想法。”
也是,她在旁观战时看起来也很担心。
但夏尔早就准备好答案了。
“我给自己设下了制约。”
夏尔暗示是和恶魔的契约。
“我想母亲大人应该也注意到了,多亏如此,我得到了力量。”
“……的确,你的魔力已经增强到判若两人的地步,甚至凌驾于一般魔族的战士。”
她啪的一声折起扇子,露出思索的表情。
“遵守一次对付五人的制约,所以得到了力量。”
夏尔默默点头。
“夏尔,你的那个恶魔似乎相当有本事。我认识的人之中,有人和杀戮恶魔缔结契约。屠杀了数不清的人族士兵,才终于得到肉眼可见的力量……相较之下,你的效率实在好得惊人。”
夏尔庆幸把一部分力量交给了安缇保管。如果全部都归自己所有,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明白了,夏尔。你的判断并非虚张声势,而是有根据的,这让我放心了……真是的,我的孩子实在可靠得不像五岁。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普拉蒂觉得好笑地笑着,同时靠在椅子上。
“变强没有轻松的方法。我很清楚这一点,随时都与死亡的危险为邻……不过,夏尔。如果下次又面临那种危险的选择——可以的话,也找我商量吧。”
“我知道了,母亲大人。”
从魔界回来之后,普拉蒂也稍微改变了。
对普拉蒂来说,儿子消失的半年间,或许也是一段重要的时间——
如此这般,时间来到现在。
经过刚才那场大战,就算说累,也不会有人怀疑。
夏尔把床移到窗边,躺下来眺望夜空。
突然间——
褐色的肌肤出现在夏尔身边。
“……干嘛?”
“吾想说一个人睡太无聊了。”
安缇躺在夏尔身边,摸着夏尔的头。
不用你多管闲事,这样只是浪费魔力吧……
“不过,其实吾并没有离开房间。”
嗯?她的确像平常一样,读取了夏尔的心思。
“吾只是调整了你的感觉——咳咳,只有你看得见、感觉得到,就像幻想一样。只有声音的话,才真的会无聊吧?”
总觉得好像听到什么危险的词汇……算了,大概就是淫魔会做的事吧。
“没错,原理是一样的。”
……她没生气啊。夏尔还以为她会说“竟敢把吾这个魔神跟淫魔相提并论~!”之类的话。
“呵呵,你想惹吾生气吗?看来你有点想捉弄吾呢。来吧,就让吾宽广的胸膛承受你的迁怒吧,毕竟是可爱的人类孩子嘛。”
安缇张开双臂,像是要夏尔过去。她身上散发出与少女外表不相衬的妖艳气息。
她真的跟梦魇没两样,她到底在想什么?
这种不像魔神的言行举止,反而让人觉得诡异。
“唔,你要退缩了吗?真搞不懂男人的心。”
安缇收起那犹如人造物般的妖艳笑容,嘟起嘴巴。
“没什么,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吾只是不希望汝因此而受挫。”
安缇喃喃说道,将脸凑了过来。
是幻觉吗?夏尔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吾会一直陪在汝身边,所以吾知道。你原本就千疮百孔的灵魂,现在更是裂开,流着血泪。”
她轻轻抱住夏尔的头。
“吾从没见过如此悲哀的灵魂。”
……连魔神都没见过吗?那还真是光荣。
“你知道为什么禁忌会是禁忌吗?”
……因为是不能做的事,所以才叫禁忌吧?
“不只如此。如果能轻易触犯,就不叫禁忌了。禁忌的本质是罪恶。烦恼、痛苦、犹豫,束手无策,最后跨越的那条线——才是禁忌。”
她那色彩斑斓的眼眸,以怜悯的眼神看着夏尔。
“汝若继续追求力量,今后也必须持续受苦。因为一旦习惯,力量就不再是禁忌了。”
也就是说,痛苦才是力量的泉源吗……
“没错,但若持续受苦——人心会崩溃。汝一旦崩溃,吾的契约就无法完成了。”
……啊啊,夏尔懂了。
要是自己崩溃了,她可就伤脑筋了,所以才想来安慰,让夏尔撑久一点,魔神这家伙!
“呵呵,正是如此。完全被汝看穿了。”
安缇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这样夏尔就懂了。她突然对自己这么温柔,让夏尔觉得很诡异。
既然她都这么做了,自己就尽情地放松吧。
夏尔也……想这么做。
“嗯,别客气。来,让汝枕吾的膝盖吧。”
这是幻觉吧?好厉害,真的有感觉耶,好光滑。
“好痒啊。这是少女的柔嫩肌肤,汝就尽情享受吧。”
少女……嗯,算了。
……冷静想想,这好像是夏尔第一次躺女生的大腿……?
“看来汝的前世很无趣,很寂寞呢。”
吵死了。
……状况不允许夏尔那么做。
安缇没有回答。
只是用手指搔着夏尔的头发,抚摸夏尔的头。
很不可思议地,被她这么一弄,夏尔渐渐地困了。不管是魔神的手指还是幻想,都让人觉得很舒服。
“你需要休息,灵魂的休息。”
慢慢休息吧。
“……不用担心,我的灵魂可不会在这里屈服。我会撑得久一点,让你好好享受……魔神……”
在半梦半醒之间,夏尔好像看见了安缇的微笑。
那笑容实在不适合邪恶的魔神,太过——
不……这也是幻想吧……
……
†††
只有契约者看得到的幻影。
在他睡着的现在,已经没有必要维持幻影了。
但是魔神还是维持着幻影。
她让契约者枕着自己的大腿,眺望夜空。
手还是老样子,抚摸着契约者的头。
搔着银色的头发,用手梳理。
有时也慈爱地抚摸象征魔族的不祥之角。
“你……”
魔神喃喃说道。
“恐怕是吾最后的契约者吧。”
过于强大的魔神。
在那座宫殿里,她已经几乎化为概念。
如果不是这个契约者——应该无法打破无数制约的枷锁,缔结与魔神对等的契约,将魔神带到现世。
现在这样留在现世,魔神的力量也在持续消耗。
但是,流入魔神体内的力量更多。
因为即使不是像契约者这么上等的存在——每天在世界的某处,依然不断有人在犯下禁忌。
魔神的本体现在仍在宫殿里持续膨胀。
所以,这是最后了。不管契约是否完成,这个契约者是否受挫。
能够跟自己缔结契约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恐怕没有人能抵达宫殿。
如此一来——自己就——
“……”
魔神停下抚摸的手,看着契约者的脸。
即使在睡眠中,表情依然严峻。并不是因为恶梦而呻吟。就算不看,也总是感到痛苦。
要除去那份痛苦,即使是魔神的权能也无法实现。
什么也做不到,无能为力。
所以——魔神将脸凑近,轻轻吻了契约者的额头。
明明知道这没有任何意义。
魔神再度仰望现世无尽的夜空,继续抚摸着头。
充满慈爱。
仿佛在怜爱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