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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虽隔万里,立至!
“冒昧打扰,敢问……是计小侯爷吗?”
计萧正琢磨着接下来去哪,一个气质儒雅,年纪看起来将近三十的男子主动靠了上来,朝着计萧拱手问道。
“是,不知阁下是?”
计萧把折扇啪的一下收起,较为郑重的回了一个礼。
眼前的人穿着深蓝色圆领袍,头戴冠帽,帽上绣有精美的绣纹,两边各垂下一根长长的红色丝线。
从穿着来看,这人竟是一个举人。
这种有着官府标识的袍服,与一般秀才的穿着可有大不同,乃是中了举人之后才可以如此打扮,也代表着他们即将步入官场的身份。
虽说以计萧的身份压根不怵对方,但交际之时的礼待还是不能少。
“在下邴启文,珩县人,去年乡试侥幸上榜,前不久刚得了朝廷指派,正欲前往赴任,但今早途径天河之时,有幸目睹小侯爷出行盛景,真是大开眼界啊。”
珩县,与天河相邻,两县同在滦江的航道之上。
听到对方的话,计萧面颊抽了抽。
被别人看到自己的那番异象,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原来是邴大举人,失敬失敬……”计萧又拱了拱手,“不过今早之事纯属意外,乃是自然使然,与本公子实无半点联系,大举人可莫要误会。”
“呵呵……”
邴启文笑着摇头,看样子多半是不信计萧的话,不过他也明白计萧如此谨慎的原因,当即回道:
“小侯爷放心,邴某非是嘴碎之人,不会乱传的……今日碰面,亦是缘分,此时夕阳将落,我观这滦江落日不失为一道美景,不知小侯爷可否赏脸,一同赏景?”
计萧犹豫了下,总感觉这赏景可能不纯粹,但是他此时并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很快点头。
“甚好。”
二人一同移步,往江畔而去。
此时暮云与夕阳辉映,江面铺开万丈流金。
计萧轻叩墨玉扇骨,望着碎金般的波光在江上流淌,而邴启文与他并肩而行,蓝色布袍被江风吹的猎猎作响。
两人一路上说着两地民事风闻,倒也相谈甚欢。
“小侯爷,且看那江心处!”
邴启文忽然指向江心。
“高祖建国之初,怕也想不到四百年后的今天,连江鸥都会绕着盐铁司的官船飞吧。”
计萧顺着所指望去,果然见到几只白鹭振翅掠过插着玄色牙旗的楼船,官船吃水极深,压的浪花都泛着暗沉。
“……”
计萧察觉出话中似乎有深意,没敢回答。
想了想,又将话题引开。
“邴大人,先前听你说,你如今在赴任途中,不知是去何地任职?”
邴启文弯腰拾起一块被潮水推上岸的碎木,摩挲着木头上的槽痕,头也未抬的回道:
“邵阳。”
“邵阳?那是个好地方啊,恭喜邴大人了!”
计萧略微有点惊讶,邵阳在他印象中是个挺繁华的地方,而邴启文只是举人但并非进士,怎么会一入仕就当了正七品的县令,还是邵阳那种地方的官。
正常来说,举人授官都只能授予八、九品的小官才是。
莫非这人有背景?
怎料邴启文冷笑一声:
“小侯爷常年居家可能不清楚,邵阳一月前发生民变了,至今未被镇压下去。”
“民变?!”计萧顿时一惊。
“对,一个月前,朝廷从杭城调来赈灾粮用以赈灾,一共七艘粮船漕运至邵阳,途中却全沉了,说是触了暗礁,可杭城到邵阳的水道全是宽阔大江,少有出事,更别说全沉了,这种说法哪里可信?灾民们当即暴动,聚众占领了邵阳城。”
“这……”
计萧不由得升起一丝同情,邴启文被派往正在动乱之地任职,若是协助镇压了灾民,立了功还好,但若是没有,可能连命都保不住了。
邴启文忽然转头看了一眼计萧,但马上又收回视线,缓缓起身,望着即将坠入对岸云山的残阳,兀自叹了口气。
“小侯爷,此时之景如何?”
邴启文忽然发话,计萧回过神来,见着晚霞映现江水,如泼翻的朱砂浸染。
而邴启文则继续说道:
“美景如画,可美则美矣,却像极了将倾的广厦,非得描金画凤到最后一刻。”
听邴启文如此言论,计萧心脏抽了一下。
如果前面说官船之事还算隐晦,但现在这话的意图已经有些明显了。
妥妥的大逆不道!
不过纵然如此,计萧也只得装作没听明白对方话中之意,而是安慰道:
“邴大人,莫要悲观,前路犹未可知,此时悲观为时过早。”
听到计萧的安慰,邴启文笑着摇了摇头,但忽然脸上神色一变,瞬间变得肃穆起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计萧。
“小侯爷今年只是十六岁吧?今日和你相处一番,邴某可丝毫不觉得小侯爷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倒有一种和同龄之人相处的感觉……真是怪哉呵呵。”
对方忽如其来的转变让计萧一时有些惊愕,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表现的多少有些早熟了,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应该有的样子。
以前都是被关在家里的,平日里多和父母以及几个丫鬟相处,对方从小到大都看着自己,积年累月之下习惯了自己的表现,可能只是觉得自己早熟,但如今和外人一起,这样的异常就表现的很明显,乃至于令人惊奇。
算上前世的年纪,自己可远不止十六岁,除了外貌外,行为举止委实不像少年。
“呵呵……邴大人言过了。”计萧尴尬一笑,心中已经有了离开的心思,“天色已晚,不如我们还是就此折返吧,听说这状元渡的状元酒不错,不如今日共饮一番如何?”
可邴启文却是摇了摇头,朝着计萧郑重的行了一礼。
“实在抱歉,邴某急着赴任,需得星夜兼程,此番逗留除了想重游故地外,也是见到小侯爷的船只停泊才下船,不能与小侯爷共饮,实是遗憾,邴某只能在此与小侯爷分别了。”
“无妨,今后定有机会的。”
听到对方要走,计萧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然而,邴启文站在原地,久久未有动作,双眼审视着计萧,眸中似有犹豫。
但很快,邴启文眼中就闪过一丝决然,再度朝着计萧行礼,并且这一次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庄重,深深躬身。
“小侯爷,分别之前,启文有一言想要说与小侯爷。”
看到邴启文如此郑重,计萧十分意外。
“邴大人,但讲无妨。”
只见邴启文无比认真的直视着计萧的眼睛,徐徐说道:
“启文非是只读圣贤书籍的腐儒书生,天文地理、兵法韬略亦有所涉猎,今后小侯爷若有需要启文的地方,一声召唤,即便相隔万里,启文即刻便至!”
“呃……邴大人言重了。”
计萧有些不明所以,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什么兵法韬略天文地理关他什么事。
“告辞!”
说完这话,邴启文也不待计萧表示,转身便离去了。
而计萧则留在原地,邴启文的话总让他感觉有些熟悉,他挠了挠头,思索是在哪里见过或是听过。
忽然,计萧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在哪听过这话了!
是一部记载秦末汉初那段历史的古书里!
上面写秦末汉初之时,汉高祖刘邦刚刚起义那段时间,身边的谋士张良因为出身六国中的韩国,为了复韩不得不暂时离开刘邦,据说临别之际,张良便与刘邦表示:
【沛公,今良将去,然日后公有所需,唯呼一声,虽隔万里,立至!】
“……”
计萧看着邴启文离去的背影,心中甚为无语。
搞的他今后一定要造反一样……
不过是捡到了一把剑而已,就代表他一定能当皇帝?
扯犊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