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试探
我跟阿素在大排档吵架一别后，我们谁也没约过谁。
这几日，我在小静山百无聊赖地做艺术品，那块大木头是之前的未成品，精细之处还要一点一点完善，光光雕刻图案就是一个技术活儿。
我学了那么久的刻木技术，技艺不算精，时常要请教师父。那日，我一边刻木头，一边跟师父闲聊：“师父，我小苏说，她的鼻子能闻见什么阴阳两空间的味道，是不是真的啊？”
师父吹干净木头上的淡黄木屑，他的注意力都在作品上，回答得漫不经心：“嗯，小苏的鼻子比较特殊，身上特殊的人大有人在，有的人眼睛特殊，有的人耳朵特殊，有的人体质纯阴，他们能感受到正常人不知道的事。”
师父发话了，我才慢慢开始相信小苏，严肃的师父一向不会拿这种事骗人。我支支吾吾继续问道：“师父……那个……小苏说……我身上有焦味儿，这是什么意思啊。”
师父把那张颇为正气的老脸转了过来，他眉宇蹙起，说的还是原来那句话：“你惹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自从我遇到阿素之后，小苏才说有什么焦味儿，但师父给我的辟邪物件对阿素明显没有伤害，况且她大白天能四处走动，别人也看得见她，我已经分不清阿素有没有问题了，脑子里简直一团乱。
我放下刻刀，把桃木剑挂坠扯出来给师父看：“这剑好像没什么用，师父，你还有没有什么辟邪的真家伙？”
“没用？”师父拿过桃木剑看了看，他摸了摸它，高深莫测地道：“看来是硬茬。”
我追问师父什么硬茬？他不回答，只重新给了我一个护身符，那个护身符是个金黄的香囊，打开来看，里面有一张明黄的符纸还有深红的朱砂粉。
师父叫我遇到可疑之物，就把朱砂粉撒过去驱邪，但符纸不可动，符纸可以辟邪保命。
后来，我抱着试探阿素的动机又约她再次见面，小苏最近迷上了打游戏一时没空搭理我，我抽空坐了一辆班车下山，到了市里就打出租车去郊区。
我付钱给司机的时候，他问我：“小兄弟，你来这么偏僻的地方，是来上坟吗？”
“我什么东西也没带，像是上坟的人吗？再说这哪里有坟场？”我说。
司机找钱给我后，他指向前方的路，解释：“再走个三两里有个坟场啊，我听说这处……”
我揣好钱，一脸不悦地打断司机的话，并且催促他赶快走。我不想再听见那些影响心情的话，我对阿素的怀疑有些加深，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试探她，更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跟她谈感情，我只跟着自己的第一感走，眼下想做什么就去做。
我穿过茂盛又昏暗的小树林，便可看见那处孤独矗立的自建房，阿素同上次一样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等我，我今天特意穿了个夹克揣香囊，我拍了拍衣兜里的香囊给自己打气。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捂住阿素的眼睛，她的皮肤一如既往很冷，冷得不像个活人，我心底开始有一点害怕。
阿素倒很有活人气息威胁道：“再不放手，我让你断指。”
我为了调节气氛，变尖声音，太监似的道：“猜猜我是谁，猜中了我就放手。”
“除了某个蠢货，还能有谁？”她不屑一顾。
我继续作，尖声道：“猜错了哦～人家不是蠢货~”
阿素便拉下我的手咬了一口，她的牙齿越咬越重，还用埋怨的眼神盯着我，含糊不清地埋怨道：“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吗？”
她的一句话瞬间让我觉得暖了，也觉得她的小性子是可爱的。
我凑过去往她脸上啵唧亲了一口，笑呵呵打圆场道：“我最近事儿忙，在山上雕刻木头作品，这东西你知道吧。”
她松了嘴，噘嘴道：“不知道！”
我耐心哄了阿素一会儿，她的性子不难相处，有小性子可以怡情，那种作幺蛾子的大性子她倒是没有。
她又拗着我上楼去看楚门的世界，我敷衍地答应她。
等阿素走在前面的时候，我偷偷摸摸从香囊里摸出了点儿朱砂往她背后撒，偏偏在我撒朱砂的那一刻，她回了一下头，于是，场面一度陷入尴尬中。
对方脸上粘的朱砂粉末提醒着我的举动有多可笑，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梢逐渐开始泛红，她没有任何害怕的反应，只有深深的失望。
我无地自容解释道：“这个……我看你一女孩子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就……就想悄悄帮你的房子驱驱邪，我……我怕你生气，就背着你驱邪，谁知道你一转头，就误伤了。”
阿素眼里涌动着一种名为难过的情绪，我现在才觉得自己很混蛋，只好无措地帮阿素擦擦脸颊，我整个人却被她一把给推开了，她推人的力不重，明显手下留情了。
她红着眼圈用眼神控诉我。
我只要一上前她就会推我，看着她倔犟伤心的模样，我的愧疚感越来越浓。
阿素用手背擦着脸上的朱砂粉，她进屋嘭一声关上了门，我追上去的时候鼻子不幸被撞得流血。
我捂着鼻，痛得想高吟，我忍住痛感，空出手来拿纸巾塞住鼻孔，这算是我自作自受。
我在门前踟蹰着，想敲门又觉得现在不适合打扰她，我犹豫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阿素的脸蛋已经清洗得白白净净，她的眼眶还是有点红。
我搓着裤腿，酝酿着道歉的话，嗫嚅道：“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让人意外的是，阿素快步过来拥住了我，她把头靠在我的身上，擤着鼻说了一段莫名的话：“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相信我，可是现在的你，是你，还是另一个你？”
我实诚地跟她说：“啊？我什么时候说过相信你的话了？”
这话不讨女孩子欢心，我意识到后，连忙改口道：“嗯，好吧，我相信你。”
我轻拍阿素的后背，做足了功夫跟她道歉。
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马上又拉着我上楼去看楚门的世界了，电影在液晶电视上持续播放，这个电影看得我要呕吐了。
阿素郑重其事地握住我的手，她满眼期望地说道：“臻，你如果相信我，就跟我去个地方，我可以带你逃离这个世界，这里不属于你，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阿素每次这样，我就觉得她有精神病，我劝解道：“素啊，你得停止你的天马行空，别再胡思乱想了。”
“说到底你还不信我。”阿素单手撑着额头，神情沮丧。
她继续给我灌输要从这个世界逃走的思想，我受不了她的神经兮兮，打算要走。然后她玩勾引人的那套，跟我暧昧亲热，却不让我突破最后一层。
等天色渐暗之后，我从郊区出去走了一段路，准备做公交车回小静山。我在站牌看了几眼，确实有十二路公交车，最晚的一班是九点半，现在八点左右。
我上车后投了两个硬币，选在靠窗的位置上坐好，公交车缓缓启动后，车内静谧得可怕，我回头环视了一圈周围，车内大部分的位置都有人坐，可居然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
我平常坐公交车，只要有上了年纪的人和孩子就有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有人制止，还会被老人和家长骂，今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没一个人说话。
后座的人一个个都面无表情，约莫是灯光的原因，所以他们的脸色看起来有点泛青。
我缓缓转回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下一站，有个不苟言笑的小女孩上车了，她并没有付钱，小女孩走路的姿势像极了木偶，很僵硬，她缓慢地从我身边走过，似乎坐在了我的后排。
全车的人，包括司机都没有叫小女孩付钱。
我忽觉后颈有凉飕飕的冷气，那个小女孩低声提醒道：“叔叔，你上错车了。”
我不敢回头，这个时候回头，肩上的阳灯或许会被吹灭，因为不是人在喊我，所以一定不能回头，我隐隐明白了自己的境地。
这小女孩跟我说话，我是不能答应的。
她继续在身后好心说道：“叔叔，快点下车，一旦路口偏离阳道，你就回不去了。”
我立马拿出了香囊死马当活马医，颤声地对司机道：“停……停车！”
公交车缓缓停下，门打开的那瞬间，我拔腿就跑。等我再回头看那辆公交车的时候，它已经消失不见了，我的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一种恐惧从脑中蔓延开来。
我发现这条公路一片漆黑，黑得阴恻恻，且阴风阵阵吹，这条宽大空荡的路不仅陌生，还很破旧。
公路黑得看不见其他路，四周的黑暗仿佛要将我吞噬。
左右两边的深渊路我都不敢乱走，我唯一的保命符就是香囊，就把它挂在了脖子上。我忽然发现香囊的周围有一圈金光，这时候还听见有人在喊我，声音很熟悉，是师父的声音！
我不知道师父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他叫我待在原地不要动，我呆了五六分钟，面前出现了一辆颜色怪异的汽车，透过车窗我看见了师父的大脸，他语气焦急地喊我快点上车。
我连忙绕过去坐在了副驾驶上，师父谨慎地启动汽车，我张望着黑漆漆的旧路，惊魂未定道：“师父……你哪里来的车？这是哪里？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地方。”
师父紧皱了眉头，他一脸凝重地责备道：“你糊涂地上了阴车，要不是香囊，你的小命就没了，你知道你为什么上了阴车吗？”
我后怕地咽着口水，拨浪鼓般摇头：“不知道。”
“你身上的阳气微弱，是惹了阴物的原因，所以阴多阳少。”他转头质问，“你到底惹了谁？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我哑声，无论如何也不想吐出阿素的名字，桃木剑对她没用，朱砂对她也没用，那应该不关她的事。
前方忽然闪现转瞬即逝的光芒，我们破光而出的瞬间，这辆车竟变成了一堆软软的薄纸，师父捡起那堆薄纸丢进了垃圾桶里，叹气道：“你有脸，让我跟你一起做死人车。”
我挠着头，无地自容道：“多谢师父救了我一命。”
眼前的公路两边有整齐划一的路灯，时不时有车辆路过，还有人吵闹地飙车。师父告诉我，刚才的地方是通阴界的路，他今早儿眼皮子跳得厉害，掐指算到了我有一劫危险，就提前开始注意我。
我们打出租车回小静山后，师父把我喊到堂屋里训话，他突然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一个女人？”
我犹豫地点头：“是的。”
“她长什么模样？”
事到如今，我也不敢隐瞒什么了，实话实说道：“她跟小苏长得一样。”
师父长吁短叹地说孽缘，他让我不要再跟那个女人有来往，我问师父为什么，他又不说，只嘱咐我不要跟阿素来往。
我看师父的态度似乎认识阿素，便炮语连珠地发问：“师父，你该不会是认识阿素的吧？为什么我不能跟她来往？她到底是谁？她跟我那两年的记忆有关吗？”
师父神情肃穆，态度庄重：“你问这些，对你没有半点好处，你只要记得，有长得像小苏的女人找上你，千万不要理她，她会害死你。”
“可是她没有害过我。”我替她辩解。
师父嘀咕了一句冥顽不灵，就把我赶出了屋去，他让我别再东问西问，好好睡上一觉，然后忘记今天发生的所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