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南梁

太尉张家以武立功，张老太尉夫妻老来得子，对这儿子极为苛刻，张深深从小弓马娴熟，精于武艺，在京中颇有威名，又生得高大英武，不然也不得到平华公主青眼，可是如今此等人物，竟竟落得这般田地，双腿好似失去了知觉，只能瘫坐在轮椅之上，往日的意气风发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颓唐与落寞。

温靖率先回过神来，几步上前，紧盯着张深深，焦急地问道：

“张大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张深深苦笑一声，眼中满是无奈与苦涩，缓缓道来由来。

前一个多月，梁帝与诸大臣往甘泉宫举行秋猎，平华公主与张深深也随驾，秋猎中太子来了兴致，深入猎场追一只梅花鹿，未料，竟有猛虎袭驾，御前金吾当时救之不及，张深深仗着武艺高强单骑搏杀之，未料身后还有一只白虎扑来，幸得侍卫及时救援，但还是被伤了腰骨，已是不能行走了。

“我伤后，公主整日以泪洗面，我也是心痛难受，前几日听闻有游医在荆州，善于医骨疾，就瞒着公主出来寻医看看。”

楼玉斋心里暗暗听着，手指青筋暴起。

不用细想其中必有猫腻，猎场防范严密，所有的猎物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在狩猎前两三天提前放入林中的。

而且，猎场周围皆有禁军拱卫，在猎场中遭遇猛虎，简直是天方夜谭，更何况虎不成双，此事绝非偶然！多半是奔着太子来的，误伤了张深深。

是谁？这几年楼家暗线遍布天下，楼玉斋对南梁朝局也是颇有了解。

太昌帝子嗣颇多，但年龄合适，能够继承皇位的无非太子燕丹与宣王燕华还有诚王燕珏，其中燕丹与平华公主都是先皇后所生，颇受宠爱，宣王是当今云皇后所出，背后有云家支持，云家四世三公，当今宰相云飞更是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实力不可小觑。燕珏则是肖淑妃的儿子，肖淑妃颇受盛宠，连带儿子也爱屋及乌。

南梁与北齐的情况不一样，北齐皇帝虽然也受制于世家大族，但皇族还是有绝对权威的，当年高家兄弟多猖狂，萧绎一旨诏书下来，还不是被照样拿下。

但南梁不一样，梁国本质还是和世族共治的产物，皇族和一众世家利益盘根错节，既相互依存又相互制约，比如武昌王氏当年就想扶植桓王篡位，如今湘州云氏是支持宣王，桐林桓氏则是暗中支持肖淑妃母子，太子的母家则是济州谢氏，南梁四大家族皆卷入储位之争。

幸而温家只是二品寒门，在温贺这辈才因功封侯，不受世家大族待见，但也因此避免卷入残酷的政治斗争。

可惜张老太尉戎马一生，唯一的儿子却卷入皇室斗争中，沦为牺牲品。

他燕梁的皇位谁座关自己什么事？

楼玉斋想着，北齐当今国力正盛，萧绎也是精明强干的君主，也确实具备君临天下之姿，可惜阿绎自小太过仁慈，无意兵戈南征，一统天下。

而南梁看似是一盘散沙，实则外松内紧，南人一向自视清高，面对北敌入侵时，往往军民团结，死战不降，又有江淮天险，易守难攻。

当年，魏主势大，倾北方十九州之民力，集结百万大军，有投鞭断流之势，却在荆州为王谢两家联军所败，北魏帝国也随之土崩瓦解。

之后，北方又混战了很多年，到齐高祖时才重新一统北方，两国之间交战百年，已是血海深仇，在战争中无辜丧命的生灵又何止千万？

如在此一世，两国能消弥兵戈，化干戈为玉帛，不失为天下大功。如今，北齐早有休兵之意，若南梁储君也愿两国交好，至少在这一代，百姓可以免遭兵祸之苦。

自己主掌楼家这么些年，无论是赈灾民、开商路、辅新帝、平叛乱，所求无非是百姓安定，在他的心中不仅是北齐的百姓，更是天下所有的芸芸众生。

“看来梁国这一滩浑水，我还真得是淌一淌了！”

张深深要去荆州寻医，温靖一行则北上宁州，并不同路，两人多年未见，少不了一阵寒暄。

当年温靖北上从军之时，张深深相送，开玩笑说，附马是勋贵，你这世侯比起我差了不少，如今是拍马也赶不上了。

温靖不服，说自己此去必成功业，你这驸马都当到顶了，自己指不定还哪天封王拜相，到那时估计你站都站不起来。

没想到一语成谶。

再次离别之时，温靖与楼玉斋相送十里。

张深深摆摆手，相送千里，终须一别，沙场凶险，望君珍重。

比起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其实朝堂上的风云诡谲更是残酷。

有些刀，杀人不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