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愚者当死
张春表了过了忠心,倒也没再坚持。
只是压低声音气呼呼的道:“区区一个巡卫竟然跟堂堂管事这么讲话。
真是岂有此理。
就算岩家老当权的时候,也没这么放任过他们啊。
现在反倒张狂起来了,不识时务。
要不是官长您心胸开阔,过几日就让他知道‘亲疏有别’的厉害。”
张贵闻言却苦笑着摇了摇头,很是珍惜的把最后几口油渣,吞进肚子,
“不用过几日。
只怕一时三刻之后,我就会尝到亲疏有别的厉害了。”
“大人,您说什么?”
“我说春哥啊,一会你别害怕。
那些大人物的争斗,其实跟咱们没半文钱的干系。
做个顺风草,风往哪里来,身子往哪里弯就是了。”
“官长,您,您这话我听不明白。”
“不明白没关系,很快就明白了。”
张贵叹了口气起身晃晃悠悠的出了门,跟在巡卫身后朝镇公所走去。
路上。
各行各业商家都紧着跟他打招呼,张贵也是一一回礼,磨磨蹭蹭来到了镇公所外。
一眼望进去,公所一切如常。
张贵却觉得自己走进去就是羊入虎口,不进去便等于给脸不要脸。
正磨蹭一位身高体胖,名唤张八生的管事也来到门前,看到张贵笑呵呵的问道:
“贵官长,怎么还不进去?”
“哈哈,进去,这就进去。
也不知道岩大人召见咱们做什么?”张贵干笑着暗咬牙关,跟张八生肩并肩的走进了镇公所。
来到正厅,黒木镇二十几个管事已经来了小半,分两排坐下。
张岩坐在上首主位。
两边站着关西辉、赫开海,笑眯眯的望着大家。
等到又来了两三人,张岩环顾左右开口问道:“西辉啊,来了多少人了?”
“禀大人,来了十一位官长,已经到齐了。”
“人来齐了就说事吧。
大家都奇怪为什么只来了十一位官长,我就说人齐了吧。
其实剩下的十五位,现在都已跟张七同东主一起,来不了咱这了。
说起来青年总不沉稳,我都要回乡赴职了,这位张东主却没耐心,急着将我赶开。
竟一个个的找镇上官长串联。
在座的各位呢,有些听了他的蛊惑。
有些却顾念旧情没有答应。
这便很好,人那还是要有情有义。
就比如那些答应张东主的官长,昨晚竟被窜了‘人来疯’,死了个精光。”
话音落地,跟张贵挨着坐的张八生竟支撑不住肥硕的身躯,从圈椅上直接滑了下来,瘫坐在了地上。
张贵见状犹豫了一下,起身伸手用力搀扶起了张八生,轻声道:“八生官长吃多了早点淤了气吗。
怎么摔跤了。”
“正是吃多了淤气,正是吃多了。”张八生汗如雨下,身体微微发颤,明明想哭却笑着低声回答说:“献丑,献丑了。”
对面那列的一个管事却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怒斥道:
“张八生你身为平阳张家子弟遇家贼而不鸣,装疯卖傻才真是现眼。
给族中‘八字辈’两百余名兄弟丢丑!
张贵,你年纪轻轻却毫无血气,难道此情此景还要苟且过去吗?”
张贵知道开口的管事名叫张八卿,是平阳张家主脉里混得不好的子弟之一。
从十几岁就来乱牙做主事,一直没有晋升也没调任回乡。
可就这样每隔三年,他还是会惯例请半年假去考秀才,但连续十多次科举年都不能脱离童生,可见文笔有多糟糕。
据说族中一位长者听说了他的故事,悯其毅力打算助他一臂之力,结果看到他的习文,气的差点脑溢血。
连批十二个大字,“狗屁不通,不通狗屁,狗不通屁”。
下令不许他再考秀才,免得败坏家族文风,他这才消停。
对这种执着的愚人,张贵其实是不讨厌的。
虽然张八卿从来都看不起连‘辈分字’都没有的他,但能拥有毅力和追求这两种品质,总是难得。
可现在张八卿自己卫自己的道,却让他张贵去打头阵,就太过分了。
“这位官长,咱们平常连一句话都没说过,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晓,只能就事论事。
听你的话头,应该是平阳张家‘八字辈’的人物,我呢却连个‘辈分字’都没有。
当初人托人,脸托脸才得了个乱牙伙计的身份。
到了黒木镇后,幸得岩公器重才有所进步。
严格来说他是于我有恩的,因此看不到证据,我不敢妄断什么。
至于你,身为‘八字辈’人物,身受族中大恩,激动之下有些联想,我这种小人物不敢说错。
既如此,你或血溅当场求个清明,或胆气散了清醒过来跟岩公叩头认错,都请自便。
别攀着我什么。”
这话说的张八卿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不远处的关西辉桀桀笑了起来。
脸上浮起青皮,口中牙齿缓缓伸长变得钢钉般尖锐,嘴角生须,起身进逼到张八卿的面前,
“八卿官长,听到同侪的问话了吗。
你是血溅当场求个清明,还是叩头认错啊?”
张八卿面皮涨的通红,激动下涌起的血勇之气被关西辉妖魔般的样子一吓,散去大半。
一时间不敢继续发作,可服软面子又放不下,委实进退两难。
只是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半生际遇,岂不是也像现在一般进退两难,突然间就觉得豁然开朗,狂笑起来。
“关西辉啊关西辉,没想到你个打鱼出身的奴才,竟然也敢逼你八卿爷。
真当变个鬼脸爷爷便怕了吗!
须知四维公的子孙没这么怂蛋!
张七岩,这几十年族中是辜负了你,所以七同叔父昨日找我刁难你,我没答应。
但是收你进族谱,给了外务家老的位置,家族之前亏欠你再多,也都诚心诚意的还了。
你莫要自误!”
说完之后,张八卿低下脑袋使出蛮力,不顾一切向关西辉撞去,却被关西辉身形鬼魅的躲开,一冲几丈远,撞上了正厅石柱,颅骨崩裂而死。
“人呐,怎么话说的,在座的一个个都是人精。
最后却只有一个脑浆没二两重的愚人见了红,真是有趣。
诸君以为如何?”
在场的平阳张家子弟一个个欲言又止,脸色发红但没有一人敢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