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腊月二十三，那不就是半月都不到了？这信刚送到她手上，这会儿轩辕屿他们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慕容雪接过吴妈端来的茶，喝了一口，清甜芬芳，正是她最喜欢的花茶。喝着茶，慕容雪打量着这个屋子。
窗户上贴着大红色喜字剪纸，剪得非常精致；南窗边是一张黄花梨三屏风式雕龙凤镜架，上面放着描金钳染牙妆奁，她的首饰很多，边上还放着一个珐琅妆奁盒，里头装得是不常戴的首饰。冬天冷，地上铺着金丝锦织珊瑚毯，屋内还摆着一个金珐琅九桃小薰炉。
那个紫檀木多宝阁也被她占了。
原本东西放的不多，现在上头都是她喜欢的小物件，一看就是姑娘家的。
她嫁进来的时候，原本以为会给她安排一个院子的，毕竟大户人家，没有夫妻同住的道理，岂料轩辕屿就将她安排在潇湘院，他住的地方。他虽然不在，可她还是有些拘谨，便事事拘束，尽量不改变这潇湘院的摆设和装饰。谁知道慢慢的，在不知不觉中，她便将这潇湘院霸占了。
慕容雪想让吴妈收拾收拾，可想着离轩辕屿回来还要半月，到时候提前两三天收拾也来得及。
于惜惜从小轩辕瑞那儿出来，一路上都是微微蹙着眉。分明她早些来的轩辕家，对轩辕瑞也是疼爱有加，想着法儿的哄着他开心，可小家伙偏生不给她好脸色看。
这慕容雪呢？半年前才进的轩辕家，平日看她也没多关心轩辕瑞，可轩辕瑞就是喜欢她，有事没事便爱往她那边跑。她忽然觉得有些累，就说道：“姨母，要不……算了吧。”
程氏立刻停下步子，表情看上去有些不悦：“惜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于惜惜就道：“屿表哥对表嫂是一片真心的，而且……”
于惜惜出自抚州于家，在当地也算是才貌双全。她自负美貌，当初来皇城的时候，对自己也是有信心的。又见那轩辕屿年纪轻轻却位高权重，更难得的是，他生的高大英伟，非常俊朗。
她来皇城本就为了寻一门好亲事，所以当程氏说想撮合她和轩辕屿时，她心里自然是愿意的。谁知轩辕屿固然不娶，眼里也没有她，如今又娶了这慕容雪为妻，哪里还有她的机会？原本她觉着，这慕容雪再美也美不到哪里去，可那日新妇敬茶，她真正看到她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相形见绌。
便是她不想承认，也不能不承认，她的这点姿色，在轩辕氏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轩辕氏固然美貌，轩辕屿能守着她一辈子吗？惜惜，你听姨母的，倘若嫁了轩辕屿，你这后半辈子的风光，又有谁比得上你？”
这轩辕屿，连老太太都要忌惮他，整个轩辕家都要仰仗他，她就待在轩辕家，自然要近水楼台，做些什么才好。
于惜惜眼睫微湿，喊了一声：“姨母。”
于惜惜娇柔清秀，程氏晓得，男人瞧见，怕是没有不会怜惜的，当下语气温和了一些：“姨母也是为了你好，你且好好想想。倘若你甘心嫁个普通的男子，姨母这便替你相看相看，只是你嫁到别处去，若是有什么事儿，姨母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了。”
“……瞧瞧你。”说着，程氏用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含笑道，“这般楚楚动人，姨母看了都心疼。”
何况是男人呢。
于惜惜噗嗤一声，登时破涕为笑：“姨母又笑话我。”
轩辕瑞在榻上躺了几日，慕容雪每日都过去看他，小家伙很快便能下榻活蹦乱跳了。
这日轩辕瑞便跑到潇湘院来，叔嫂二人就盘腿而坐，在罗汉床上下棋。
手边还放着一个小几，描金刻花篮琉璃盘中，放着梅花糕，粽子糖，蜜饯果脯，旁边还有一小碟花生米和葡萄干。
轩辕瑞自幼被约束惯了，亲近慕容雪这个嫂嫂之后，才尝到了这种没有规矩的悠闲感。被禁锢的太久，平日里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小小的少年，便被养得规规矩矩，时刻以兄长为榜样，便越发的喜欢这个懂得享受的长嫂。
慕容雪晓得轩辕瑞身为轩辕家嫡孙，老太太也是希望他长大后，能像他两个兄长那般有出息。若是被老太太知道，她私下纵容他，便是看在轩辕屿的面子上，也不会待见她，就悄悄同轩辕瑞说：“这是咱们的秘密，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出了这潇湘院，你就要同平常一样，当个身份高贵的小公子。”
轩辕瑞一张脸儿白嫩，眼眸乌溜溜的，炯炯有神，眼睫儿纤长浓密，小鸡啄米般点头道：“我知道了，这是我和嫂嫂的秘密。我就在嫂嫂面前才这样。”
小轩辕瑞非常聪明，这一点慕容雪倒是不担心，便继续同他下棋。
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小男娃，自然是输给了慕容雪。
小轩辕瑞托着肉呼呼的小脸，就道：“下回让大哥来下，肯定赢嫂嫂。”
慕容雪倒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轩辕瑞小小年纪，棋艺已经不错了，若是再过个几年，她这点小伎俩在他面前也是不够用了。
她随手将棋子丢到棋篓中，道：“你的棋艺也是你的大哥教的？”
轩辕瑞点点头：“恩，是啊。大哥还夸我有天分。”他笑了笑，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之后想到了什么，小眉头忽然皱了起来，“……不过这两年大哥一直很忙，已经很久没有和我下过棋了，半个月才问我一次功课。”
像轩辕屿这种人，不忙才怪呢。
他又板起小肉脸，一副老成的样子：“我大哥太忙，都不晓得照顾自己，有时候吃饭也忘记，听李奶娘说，大哥经常在书房忙，有时候太晚了，就干脆在书房睡了……嫂嫂，你一定要管管我大哥，他肯定听你的话。”
慕容雪倒是不好接着话茬，只看着他腰间系着的小蜻蜓：“这蜻蜓真好看，也是你大哥做的吗？”
年纪小，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轩辕瑞将腰间的蜻蜓拿起来，递给慕容雪道：“是啊。不过就是有些弄坏了。”
慕容雪接过一看，见这棕榈叶编制的蜻蜓，翅膀有些弄坏了，看上去塌塌的。
轩辕瑞问道：“嫂嫂，你也会编蜻蜓吗？”
“我不会。”
轩辕瑞遗憾的哦了一声，又笑笑道：“没关系，我也不会。不过嫂嫂这么聪明，下回让大哥叫你，你肯定一下子就学会了。”
她根本就不聪明。慕容雪心道。
昔日她年幼时，见轩辕屿编蜻蜓编得栩栩如生，也曾缠着他教她。他虽然话不多，可对她倒是有耐心，想来是被她缠怕了吧。他把她圈在怀里，手把手教她编，不过她怎么都编不好，勉强编出来，也是很丑的胖蜻蜓。她自己学不会，就怪他故意不好好教她，怕她学会了编得比他好。
如今想来，是她自个儿天资愚钝又小肚鸡肠。
慕容雪将蜻蜓还给轩辕瑞，吴妈忽然进来，激动道：“夫人，国公爷回来了。”
回来了。
慕容雪吓了一跳：“不是说二十三才到吗？”
今儿才腊月二十啊。
先前慕容雪收到信的时候，还犹豫要不要告诉老太太。可一想到，老太太本就不喜欢她，如今这长孙要回来的消息，是她这个孙媳先知道的，怕是更加不喜欢她。她虽然没有讨好之意，却也不想多生矛盾。而且轩辕屿心思缜密，如何会只给她写信？她想得没错，三日后，老太太的长生堂那边就收到了书信，慕容雪过去听消息的时候，看着老太太高兴的样子，也就装作刚知道这个消息。
“是啊，说是提早回来了。这会儿已经到影壁了。”吴妈脸上挂着笑容，提醒道，“夫人赶紧换身新衣裳，咱们去前头接国公爷吧。”
轩辕瑞开心的从罗汉床上下来，趿着鞋就往外面跑。
李奶娘就跟着跑了出去：“公子跑慢些，当心摔着了。”
吴妈高兴，忙唤来佩玉和碧桃：“赶紧伺候夫人换身新衣裳，好好梳妆，动作利索些。”
每回请了安回潇湘院后，慕容雪便是一贯的舒适悠闲打扮，如今轩辕屿忽然回来了，就这样出去，未免显得有些太不上心了。
佩玉从衣柜中选了衣裳出来，吴妈又挑剔：“太素了，国公爷回来是大喜事儿，该穿得喜庆些。”让佩玉再去选身颜色鲜艳的。
慕容雪由着佩玉和碧桃张罗，换下素净的袄裙，穿了一身大红柿蒂纹折枝花刻丝通袖袄，颜色非常鲜艳。慕容雪不想这般刻意，显得她盼着他回来似的，不过轩辕屿已经到了，她没有时间再换一身别的，便顶着这身新妇装扮，携着嬷嬷丫鬟去了东院。
刚踏进长生堂的时候，就看到有个非常高大笔直的人影。
他刚朝着老太太行了礼，缓缓站起身来。
见他宽肩窄腰，颀长伟岸，着一袭墨色绣金色云纹披风，看上去冷峻威严。
慕容雪一不留神，在门槛处猛的绊了一下。
动静太大，慕容雪自个儿都懵了一下。
“……看屿哥儿媳妇急的。”
不知是谁忽然开口说道，还带着打趣儿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