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淑妃
此时此刻,皇宫正中的福宁殿药香袅袅,气氛安静却低落。
田淑妃穿着素衣,臂上系着襻膊,正在处理药材。
她做得极细心,一块块反复碾磨,手法熟练得一点也不像个宠妃,倒像个经年和药材打交道的医女。
旁边的小宫女一边看火,一边赞叹:“娘娘也太细致了,这些活交给我们来做就好,何用亲自动手?”
田淑妃面容带着倦色,声音却温柔:“都是做惯的,交给别人不放心。”
小宫女恭维:“是娘娘对陛下用心,十几年如一日。其实陛下并不见怪,上回还叫我们多做些,让娘娘歇歇。”
田淑妃却摇了摇头:“陛下体谅,我怎么能恃宠而骄?我原就是皇后娘娘留下来服侍陛下的,无论何时,不可忘了初衷。”
这番话,无论谁来都要感叹,小宫女自不例外:“娘娘真是重情重义,当初先皇后只是为您说了一句话,就叫您惦记了一辈子,连二皇子也陪着报了二十几年的恩。照奴婢说,先皇后都走这么多年了,您该报的恩也报完了。”
话刚说完,田淑妃的脸色一沉,停下动作。
不远处的掌事姑姑转过来呵斥:“你胡说什么?”
小宫女没料到形势突变,手足无措:“我、奴婢……”
掌事姑姑拿起戒尺一敲,严声喝令:“还不跪下!”
小宫女“扑通”跪下,整个人都慌了:“奴婢该死!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她这样,掌事姑姑非但没有消气,反而神情更冷:“你哪里该死了?要娘娘饶什么命?”
小宫女哑口无言:“奴婢、奴婢……”
“好了,采芝,”田淑妃制止,“她年纪小不懂事,好好教就是了。”
采芝应是,转回来一句一句教她。
“先皇后虽只有一句话,对娘娘却是再造之恩。你这话让人听到,还以为娘娘不念旧主,起了别的心思。”
“二皇子与太子兄弟情深,这是他们自己的手足之情,你把它跟娘娘的恩情混为一谈,岂不是叫人误解二皇子?”
“还有,娘娘何时苛待过奴婢?你又是该死又是饶命,把娘娘当成什么人了?”
小宫女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说错了这么多,忙道:“奴婢知道错了,日后一定谨言慎行,再不敢犯。”
采芝缓了面色:“起来吧!这些话你牢牢记住,我们娘娘好说话,但宫里规矩大,谨慎些才能活得久。”
“是。”小宫女心服口服,“谢娘娘宽容之德,谢采芝姐姐教导之恩。”
田淑妃指了指炉子:“继续看火,别过了。”
“是。”
小宫女起身拿起扇子。
采芝回过头,帮田淑妃将碾好的药材放进罐子,口中道:“娘娘,您昨晚没怎么睡,不如去休息一会儿。药材也弄得差不多了,奴婢来收拾。”
田淑妃没动:“算了,反正也睡不着。”
采芝不禁心疼:“太子薨逝,您同样大受打击,还要照顾陛下,这样熬下去怎么行?瞧瞧,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
“我这样算什么熬?”田淑妃不以为然,“真正难熬的是陛下。皇后走的时候,他允诺要好好照顾一对儿女,这些年当成眼珠子一般,捧在手心疼着。眼看太子殿下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还以为可以放心了,没想到竟发生这样的意外。”
说到这里,田淑妃眼圈红了:“只恨我身不能代,叫太子殿下英年早逝,让陛下受这样的打击。等百年以后见到皇后娘娘,不知道该怎么向她交代。”
“这怎么能怪您呢?”采芝忙道,“您身在后宫,那些事与您也不相干啊!”
她劝慰了好一会儿,田淑妃终于拭去眼泪,说道:“事已至此,我没什么能为陛下做的,只有好好侍疾。”
听了这番话,一旁的小宫女感动无比。
淑妃娘娘果然是一等一的好人,自己刚才说的什么胡话,差点叫娘娘被人误会。
这时,有宫人过来传话:“采芝姑姑,有人来给您送干货。”
采芝告罪一声,随她出去。
只见廊下站了个小黄门,看到她,急急迎了上来。
采芝认出他是怀德殿当差的,心下一沉。
“什么事?”
小黄门一边递过纸包,一边道:“姑姑,那边发生了一点意外,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他附耳过去,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
采芝面色大变,问:“你确定?”
小黄门道:“小的在外头当差,只听到这些,但亲眼看到太医们进去了,连庄院使也在。”
采芝深吸一口气,对他道:“辛苦你了。”
说罢,示意身边的宫人,递了个荷包过去。
小黄门一掂,分量不轻,心中十分高兴,回道:“谢姑姑,有什么事我再来。”
采芝轻轻点头,看着他出去,便快步回了殿中。
“娘娘……”
她低声把事情一说,田淑妃立时解下襻膊,说道:“陛下差不多该醒了,去侍疾吧!”
刚走出偏殿,外头内侍来报:“娘娘,张相与几位大人,还有太子妃、二皇子及公主,一并求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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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张鼎元领着众臣站了一列,吕婵领着楚翮、楚翎站了另一列。
当值的内侍押班已经进去禀报了,来的人一个比一个有分量,他哪里敢推脱?
张鼎元瞥过去一眼,开口:“公主。”
楚翎转头:“张相唤我?”
张鼎元轻轻颔首:“陛下正在病中,不能再受刺激。等会儿臣先入内,将事情缓缓告知,过后公主再去,可好?”
楚翎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她刚才大哭大闹,又向来骄纵任性,张相公怕她把父皇又刺激到了。
吕婵显然也懂了,附和道:“阿翎,张相说的对,他们说比我们合适。”
楚翎没有拒绝的理由,虽然她很想见父皇,但眼下父皇的病情是最重要的,便点了点头:“好吧。”
她如此乖顺,让大家颇为欣慰。公主到底长大了,果然经了事不一样。再想到她经的什么事,大家不免唏嘘。
如此惨痛之事,倒不如不经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