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最后的欢乐
再次醒来,是三天后了。脑袋昏昏沉沉,仿佛有无数细密的针在刺扎,疼得发懵。我用力眨了眨眼,才慢慢适应了病房里刺目的白。消毒水味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身旁的仪器“滴滴”响着,单调又冰冷,我的腿被纱布裹的密密麻麻,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滴落下,像在给这死寂的空间数着拍子。
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我想发出点声音,嗓子眼却干得要冒烟,我感觉到嘴唇翻着,可能是被针缝了,好不容易挤出一句:“水……”守在床边的母亲瞬间惊醒,她的眼睛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满是血丝,眼眶下一片乌青,想来这几日是一刻也未曾合眼。见我醒了,母亲忙不迭地起身,手颤抖着拿起水杯,将吸管轻轻递到我嘴边,眼中的欣喜与疼惜快要溢出来:“慢点喝,孩子。”温水滑过喉咙,干涩稍解,我这才打量起四周,病房里摆满了鲜花和果篮,可我心里还一直挂念着那把手枪。
“妈,我的枪……”我虚弱地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母亲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她紧握着我的手,轻轻拍了拍,像是安抚:“孩子,别操心那东西了,你人没事就好,枪找着了,好好的,在咱家放着呢。”听到这话,我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整个人放松下来,疲惫如潮水般再度将我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父亲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很轻,像是生怕惊扰了我。几日不见,父亲的背似乎更驼了些,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他走到床边,摸了摸我的头,粗糙的手掌带着温热:“醒了就好,可把爸妈吓坏了。”我鼻子一酸,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一阵困意席卷,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在医院的日子里,母亲成了我的专属守护天使。清晨,第一缕光还未照透窗帘,母亲就已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吵醒我。她先是小心翼翼地拿起暖水瓶,到走廊尽头接上热水,再回来用温热的毛巾,极其轻柔地为我擦拭脸和手,那动作,仿佛我是一件极易破碎的稀世珍宝。
洗漱完毕,母亲便赶忙去取早餐。她脚步匆匆,很快又返回病房,将还冒着热气的粥端到我面前,用勺子轻轻搅动,让它凉得快些。“来,孩子,吃点热乎的,这样才有力气恢复。”母亲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勺粥送到我嘴边,眼神里满是期待,看着我咽下,她的嘴角才泛起一丝笑意。
医生来查房时,母亲总是像个认真的学生,紧紧跟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医嘱,每一个用药细节、康复建议,她都牢记于心。等医生一走,她就拉着我,把需要注意的事项仔仔细细地叮嘱一遍,生怕我有个闪失。
白天,母亲几乎寸步不离病房。她会时不时查看我的输液进度,当药水快要滴完,她就提前按响呼叫铃,叫来护士更换。要是我伤口疼了,她的心立马揪起来,迅速找来医生询问情况,同时紧紧握住我的手,轻声安慰:“别怕,孩子,一会儿就不疼了。”那掌心的温暖,顺着我的手传递到心间,让我在疼痛中也有了慰藉。
夜晚,母亲也不肯好好休息。她租了个简易折叠床,就放在我的病床边,只要我稍有动静,哪怕只是轻轻翻个身,她都会立刻惊醒,欠起身来问:“孩子,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月光洒在她疲惫的面容上,刻画出深深的沟壑,我的眼眶不禁湿润了。
在医院的日子如蜗牛爬行般缓慢,我依旧瘦骨嶙峋,饭菜摆在面前,尝上几口就觉得饱胀难受,毫无食欲。母亲瞧在眼里,疼在心上,那天,她一言不发地走到床边,蹲下身,执意要背我去医院门口寻摸些新鲜吃食。
母亲身形单薄,背起我时,我能清晰感觉到她的脊柱硌人,脚步也略显蹒跚,可她嘴里还念叨着:“再忍忍,咱看看有没有合胃口的。”额头上的汗珠滚落,洇湿了衣领。到了门口,她在各个摊位前徘徊,一家一家仔细询问,买到食物后端着就往回赶,眼神里满是焦急与期待:“快尝尝,看能不能多吃点儿。”
医生也没闲着,营养液持续注入我的身体,维持着基本能量;开胃药按时服下,试图唤醒我沉睡的食欲,可效果总是差强人意。
这段时间,来探望的人寥寥无几。外公外婆来过,带着熬得浓香的鸡汤,坐在床边嘘寒问暖,让我心里有了片刻暖意;表妹一家像是人间蒸发,自出事以后,生怕沾惹上一星半点麻烦,始终不见踪影。姐姐抽空来了一趟,她带来了我心心念念的手枪,可手枪的弹夹丢了,但这让我黯淡的眼神有了一丝光亮。可学业繁重,她放下枪,叮嘱几句,便又匆匆离去,徒留我对着那把手枪发呆。
每到夜深人静,病房里冷清清的,仪器的滴答声格外刺耳。母亲累得在床边的折叠床上睡着了,我望着她疲惫的面容,满心无奈与酸涩。
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终于可以下地了,母亲每天扶着我在医院的走廊走来走去,又过了一个星期终于出院了。
踏出医院的大门,日光晃得我眯了眯眼,深吸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心情格外畅快,我终于康复回家。一路上,熟悉的街景像电影般倒退,可临近家门,却惊觉眼前的一切变得陌生又新奇。
家门口那条走了无数遍的马路拓宽了许多,原本局促的双向车道如今大气开阔,车辆川流不息,井然有序。崭新的马路牙子旁,种上了一排排笔挺的树,嫩绿的新芽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似在向我点头示意。我伫立在原地,望着这全新的景象,仿若隔世,心底满是感慨。
愣了半晌,回过神来,归心似箭的我拖着略显虚弱的身子快步朝家门奔去。还未踏入家门,积攒多日的思念与喜悦便破喉而出:“姐姐,姐姐,我回来了!”
姐姐跑出门,面庞映入眼帘。她手中紧握着笔,发丝有些凌乱,看样子正全神贯注地写作业,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呼喊硬生生打断。但转瞬,她的眼眸便被惊喜填满,嘴角咧出大大的弧度,忙不迭地回应:“哎呀,你可算回来了,可把我急坏了!”边说着,边疾步上前,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又顺手接过我手中的小包,扶着我走进家门。屋内那熟悉的温度、味道,和着姐姐关切的目光,让我彻底放松下来,回家的感觉,真好。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洒在我的卧室里。我正躺在床上唉声叹气,思念着学校的热闹,突然,卧室门被猛地推开,李轩和刘新宇满脸笑意地冲了进来。
“看我们给你带了啥!”李轩高高扬起手,一大沓卡牌在阳光下闪着光,“全是你惦记的那些,够咱们玩好久啦。”我眼睛发亮,兴致勃勃地把在医院的各种糗事、和护士“斗智斗勇”要零食的事儿一股脑倒了出来,卧室里满是欢声笑语。
正闹着,母亲端着果盘走进来,目光满是关切:“你们几个小家伙,先吃点水果,新宇、李轩,顺便帮他补补功课,别光顾着玩。”“知道啦,阿姨!”我俩忙点头应承。母亲一走,刘新宇瞅准时机,一把抓起枕头砸向李轩,李轩侧身躲过,抄起另一个枕头反击,我也瞬间加入“战局”,一时间,卧室里枕头横飞,羽毛乱舞。
“咔嚓”,门把手转动的细微声响传来,我们仨瞬间定格,刘新宇举着枕头僵在半空,李轩半蹲着身子,我则慌乱地看向门口。紧接着,他俩光速变回“乖乖仔”,李轩捡起地上的数学课本,清了清嗓子,指着习题开始讲解:“这道题呢,重点得先分析题目给出的条件……”刘新宇也在旁边配合着点头,眼睛却还瞟向那堆乱糟糟的枕头,装模作样的模样实在令人忍俊不禁。
母亲又端着果盘缓缓走进来,目光在屋内一扫,我紧张得心跳都快了几分,手心里攥满了汗,就怕她瞧见这满地狼藉。好在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果盘上,她轻轻将果盘搁在桌上,柔声说道:“孩子们,吃点水果,补充补充体力,学习累了就歇会儿。”
李轩立马挺直腰板,乖巧地应道:“谢谢阿姨,我们正学着呢,这题有点难度,不过快搞懂了。”说着,还扬了扬手中的课本,那副认真的劲头,仿佛刚刚压根没参与“枕头大战”。我也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偷偷用脚把一个滚落的枕头往床底踹。
母亲嘴角噙着笑意,目光中满是欣慰,又叮嘱了几句别太累,便转身出去了。门刚一关上,屋内瞬间又炸开了锅。刘新宇一个箭步冲过去,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确认母亲脚步声渐远,才长舒一口气,转过身来冲我们做了个鬼脸:“好家伙,差点就露馅了!”我“扑哧”一声笑出来,捡起地上的枕头,作势又要开打:“来来来,趁阿姨没回来,再大战三百回合!”李轩却弯腰捡起一张散落的卡牌,在手中把玩着,笑嘻嘻地说:“先歇会儿,等下玩卡牌,我刚想到个新玩法,保准有趣。”于是,我们仨又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午后的房间里,满是属于我们的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