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最后一条线索
【你获得最后一条线索】
许平安感觉裤兜里手机抖动。
于是他忍痛付了男人欠下的账,告别了女孩,快步走出音像店。
蹲在马路牙子,许平安掏出手机一看,屏幕里已经挤满了未读信息。
逐一点开。
【你获得最后一条线索】
【你获得线索壹:女人的求助】
【你获得线索貳:男人的行踪】
【你获得……】
【你获得最后的线索:皮革厂之异】
【你已满足修正者资格,彼岸花将为你开放】
【彼岸花开:今夜子时,皮革厂倒数第二个车间】
【请修正者按时到达,你的因果已与彼岸牵绊,逾时之人当受六道轮回之苦】
果然,皮革厂已经形成了“彼岸”。
“不过先前为什么手机没有反应,直到他向张馨妍询问男人,所有线索才一齐出现?”
许平安摩挲着手机,蹲在路边沉思起来。
片刻,百思不得其解,许平安索性将思绪抛之脑后,拍拍屁股走向新城。
他今夜还要回来一趟,必须提前做足准备。
深夜。
许平安沿着早上的路线,重新回到江北皮革厂。
妍声音像店复古的招牌早已暗淡,四周了无人踪,夜风凄哀,吹得许平安寒毛耸立。
沿途连一只野猫野狗都没有,这个废弃厂房及周围地区,似乎变成所有活物的禁地。
站在厂房门前,许平安忽然有些心悸。
新旧不一的符纸被风吹动,簇簇作响,好像一墙枯叶,散发着死寂的气味。
今天正值初五,月光并不明朗。
黑魆魆夜幕之下,废弃的厂房仿佛一头蛰伏的大鬼。
许平安翻过围墙。
稳住身子,刚端着手电往前照,他心脏猛地一颤——光束穿透荒草,照出了草丛深处一张扭曲的脸。
勉力收住差点抛出黄符的手,许平安仔细辨认,才发现那只是墙上的涂鸦。
“到底是什么恶趣味,居然用红漆在墙上画这种东西。”
许平安皱着眉移开手电筒,根据手机提供的路线图向左拐。
废弃数十年,风吹雨打,厂里的门大多锈死了。
幸好厂房装设的窗没有玻璃。
厂房格局并不复杂,车间,宿舍与办公楼各自占据一个区域。
其中鞣制车间位于最后方。
许平安穿过前方厂房期间,四周并无异样。
皮革厂的车间呈L型紧凑排列,由一条狭窄的走廊连接。
站在通道口。
许平安举起手电照过去。
每个车间门前都插满香烛,摆着腐烂的贡品,兰烬与香灰堆了一地。其中几扇门贴满黄符,门把手被锁链死死缠住,不知是害怕门里的东西出来,还是怕门外的人进去。
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撒了一地纸钱,还有烧剩一半的纸人纸扎,斜斜倚在扶手上,半边脸朝向许平安,笑容诡异。
这个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给人待的。
过道异常安静,漫长的走廊淹没在黑暗里,一眼望不到头。
许平安感觉自己仿佛行走在某种生物的肠道里,一路走向它的胃囊,从容赴死。
唤醒手机,屏幕上显示,现在是深夜十一点五十七分。
走了一会,他突然发觉不对劲——
原本只有他脚步声的厂房,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个声音:像是重物在地面拖拽,断断续续。
许平安可以肯定,这个声音正在迅速接近自己。
他指间夹起黄符,加快步伐的同时,回头一瞥。
手电光线照不透的走廊尽头,似乎有团朦胧的雾,朝他的方向蔓延。
许平安收回目光,扫视四周。
走廊除了满地杂乱无章的废弃物,没有任何可供藏身的地方。
身上的符箓已经所剩无几,倘若在这浪费,恐怕难以从彼岸里全身而退。
许平安咬咬牙,关闭手电,伸手拧动就近的门把手。
幸运的是,这扇门并未锈死。
“嘎吱。”
铁门应声而开,许平安低头钻进去,反手关门。
声音越来越近。
许平安听清了,那是铁链在地上摩擦的动静。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恶意竟然如此强烈。”
他浑身汗毛倒竖,不知不觉间,汗水浸透了后背的底衬。
相较门外雾气里的诡异,鬼楼的老太婆显得格外人畜无害,简直是人间萌物。
“嘎啦。”
锁链拖动的声音停在门前。
“它发现我了?”
来不及细思,许平安快速拧开通往下一车间的门,冲了出去。
铁链拖动声重新响起,那东西似乎确定了他的位置,快速逼近。
许平安冲向楼梯口,拔腿踩上楼梯。
第二步刚迈出去,他忽觉左脚一紧,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许平安眼疾手快抓住扶手,另一只手打开手电往下照。
脚踝上俨然攥着五根苍白手指。
楼梯口烧剩的纸人不知何时趴在许平安脚边,抬起破烂的脸,朝他露出一抹阴毒笑容。
“傻*。”
许平安一脚踩爆纸人脑袋。
兜里的镇煞符微光晃动,“呼”的一声,纸人全身瞬间燃成灰烬。
不过火光显然也引起了后方黑影的注意。
“格拉格拉……”
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在许平安耳边迅速放大。
他不敢犹疑,踩着灰烬冲上二楼。
“倒数第二个车间……”
许平安目光和手电一齐扫出去,锁定了目标。
那是一扇浑是锈迹的铁门。
他三步并作两步,十数米的距离转瞬即逝。
就在许平安冲到门前的刹那。
零时已至。
一切归于混沌。
“吱嘎……”
锈死的铁门猛然敞开。
门里是深邃的黑暗,从中伸出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朝许平安摊开五指。
许平安丢开手电筒,伸手攥了上去。
刺骨的冷意顺延着神经穿透大脑。
铁门内的黑暗攀上许平安手臂,蠕动着淹没全身,他极力扭头,眼角余光捕捉到楼梯口的一抹黑影……
【彼岸缔结】
【你受到异常彼岸的影响】
【作为六位“修正者”之一,你将介入其中,安抚死灵,揭开彼岸淆乱的真相】
【请演绎好你的剧本,你的每一次抉择,都将影响你与彼岸最终的命运】
【序号:癸零三七(灵魂人偶)】
【三十年前,临峡市发生了一起惨案,当地规模最大的皮革厂“江北皮革厂”,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厂长满门被灭。
根据闯进他家的员工所述,屋子里到处是血与碎肉,厂长一家四口被剥了皮,血淋淋吊死在吊扇上。
四周墙壁用血写满两句话——
一句是“你输了”。
另一句是“做我的玩偶吧”。
后来,厂里的老员工也难逃不幸,逐一惨死。
怨死的魂灵徘徊此地,干枯的尸体藏匿黑暗,临峡已被仇恨覆盖,黑云压城,究竟是邪神之祀,还是意外重现,一切都取决于你的探寻……】
【切记,不要死在这里,否则你的灵魂将永远困于彼岸,成为新的人偶】
……
许平安眨了眨眼,视野里闯进昏黄灯光与污渍斑驳的墙。
周遭黑暗早已被驱散。
面前是一具躺在裹尸袋里僵白的尸体。
一个老头,一个模样邋遢的中年男人,分别站在他两侧。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反胃的焦臭。
经常烧尸的人应该知道,这是焚烧骨灰的味道。
许平安身边的男人见他发愣,伸手到他眼前挥动,“赵大勇,快点帮把手啊,你最近怎么老是发愣……怎么,被哪个媚鬼缠上了?”
“呸,口无遮拦!”另一旁的老头浑身触电似的一颤,旋即双手合十,环视四周,嘴里念念有词:“有怪莫怪,有怪莫怪,小孩子说胡话,各位海涵,莲华辟支保佑……”
说罢,老头回头瞪了男人一眼:“平时赌昏脑瓜啦?你个混不吝的,这厂子里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全给狗吃了?”
“再不忌讳,小心也躺上这铁板架架,给我塞进炉子里!”
“切,现在可是新时代,还扯那套封建迷信……”男人鼻孔往上一翻,不过眼见老人这幅模样,他显然也有些忌讳,挑了个白眼,没再放声说话,低下头嘟哝几声:“死老鬼,要不是爷还要拿你的钱发财,一脚踹不死你……”
“MD,这两个也是穷鬼,拿到的钱又要花干净了,还得还姓赵的钱。”
男人似乎感觉到许平安的目光,抬头恶狠狠瞪着他,压低嗓音道:“看什么看,赵大勇,你该不会忘记之前那件事了吧,你能好到哪去?嗯!”
“你还记得那件事吧?”
他眼睛越睁越圆,眼角蔓出诡谲的血丝,舌头耷拉在嘴角上,胸口起伏越来越剧烈,喘气声仿佛锅炉焚尸时的轰鸣。
”你不会忘记了吧?不会吧?”
男人嘴角抽搐,身体僵直,钨丝灯照出的身影却开始疯狂扭曲,头颅部分离体,连着一段脊柱模样的残影,缓慢迫近许平安的影子。
灯光忽闪几下,越来越昏暗。
隔壁的老头对此视若无睹,瘪嘴整理着铁架上尸体的衣装。
许平安凝视男人的眼睛,大脑飞速转动。
脑海往复播放男人与老头的对话,突然灵光一闪。
“呵,我当然记得,倒是你的钱什么时候还?”
这句话脱口,四周异常戛然而止。
诡异的气氛如潮水退却。
许平安心里一松,周身寒意伴随男人脸上神情的转变而瞬间消散。
“额……”
男人粗犷的脸上露出一抹讪笑,与刚才的狰狞判若两人。
许平安趁机瞥了眼他的影子,已经恢复正常。
“那啥,那事就不提了,我最近手气很旺,两天,不,三天……钱我一定能补上!多还给你……五十!”
许平安低头佯装沉思。
平缓了气息,他锁紧眉头,“缓两天也行,不过你得还清楚,这都快月底了,我也急用,别到时候差十欠百的。”
“行,行,老赵够爽快!到时我请你喝酒!”男人喜出望外,也不叫许平安帮忙了,独自扛着裹尸袋走进里间。
许平安心不在焉地给尸体殓容,脑海里浮现现实皮革厂里的那道身影。
“无论现实还是彼岸,这件案子都很奇怪,这个彼岸似乎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以至于催生了人影那样恶意磅礴的存在。”
回想现实遇见的黑影,他心有余悸。
最后一秒恰好到达零时,否则被它缠上,恐怕用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摆脱。
这时,老头忽然凑过来,神秘兮兮道:“后生,你跟周棒那混头不同,他命硬,大饥荒,闹山水,阎王都勾不走他的魂。可你不同,别怪老头子多嘴,你面相薄福短命,一生多舛,本不该来这种阴沟子……这里锅炉烧了尸体,却留下怨念,痛苦,乃至噩运,寻常人进来都要倒霉三天,何况你这种命数。”
“你呀,若是还想活命,就听老头子一句劝,别嫌我多嘴。”老头浑浊的眸孔在他身上打量。
“平日里尊重亡人,不要伸手指任何一位亡人,不要胡言乱语,记得避讳“鬼”“死”“尸”“怨”等字眼儿……”
“午夜十二点过后,二楼最后那个隔间的门,不要打开,无论里边有什么动静。”
“大厅摆钟如果敲了六下,憋得再急也莫上厕所,二楼休息室有夜壶,还有桃木剑。厕所里有不得了的东西……”
“还有,不是老头子吓你,倘若听见冰柜或者炉子里有人说话,千万别搭理,特别是四十四号以上的冰柜,很邪门的……”
“最后,不要碰焚尸炉门上的符纸,假如看见符纸烧起来,不要犹豫,直接离开,朝东边跑!”
“切记!切记!”
“陈伯,这地方当真如此邪门?”许平安记在心里,脸上神情却半信半疑。
老头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们这群后生,自恃接触过外面的世界,读过书,听过收音机,就不敬鬼神,不从命数……”
“殊不知下场是很惨的。”
“喏。”他冲许平安身旁的一只裹尸袋撇了撇嘴,“那后生在这里干了半年,最后……唉,死得冤枉啊。”
“他的命也算硬了……”
“总之,我说的话你千万记住,你来这也半个月了,要活命就照做,老头子言尽于此咯……”老头说完,又咕哝了几句许平安听不清的话,背着手离开停尸间。
许平安愣在原地。
周棒似乎也觉得枯燥,胡乱打扫一番,便招呼他离开。
回到休息室。
许平安跟着周棒用柚子叶泡水,草草洗了把脸,躺在休息室吱呀作响的老铁床上,一夜无事。
只是另一床的周棒哼哼唧唧,翻来覆去,好像在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