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刘铳子带着山麻、铁蛋、毛猴和文韬四个弟兄跟在汤晓岑后面，五个人推着两辆独轮车，车上放着一堆劈柴、几袋五谷，一头小牛、一只山羊和一口猪崽，车上还有装满酒的陶罐。
“汤姑娘，人家都是拿刀拿枪去打日本人。再看看咱们，不像是去找日本人报仇的，更像是去劳军的吧？”毛猴推着车边走边喊。
“少废话！”刘铳子狠狠拍了他一巴掌，“听汤姑娘的——哎，汤姑娘，咱们到底去哪儿？”
“去找个战俘。”
“啥？”
“去找个战俘。”
“战俘？你没看到这没头没尾迎面而来的都是中国人吗？咱们败啦！不当日本人的战俘就不错了！”刘铳子也忍不住嚷嚷起来。
汤晓岑回头看看他，说：“你们看着办，要不抓个日本人，要不抓个中国人来充数。”
“怎么充数？”
汤晓岑不说话，她侧过身，看看浩浩荡荡的黄河，又沿着河堤朝下走了走，用火把照了照河滩，然后打开地图，拿出指南针和量尺测着方位。
“继续往前走，前面有中国人。”汤晓岑说。
“得嘞。还是那句话，一命抵一命，俺要杀一百零三个日本人，给九龙山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只要你能帮俺这个，俺什么都听你的！”
汤晓岑回头看看刘铳子，冷冷地说：“放心，到时候鬼子就不是死一百零三个了，死一千一万个都是一瞬间的事儿。”
“嘿，估计连蒋委员长都想不到咱几个这么能干。”山麻笑嘻嘻地把独轮车支好。
“山麻，你他娘的怎么怠工？”铁蛋从后面使劲拍了他屁股一下。
“人有三急，不行啊！”山麻回头看看身后有棵歪脖子柳树，边走边说，“要不是有汤姑娘在，老子撒尿还用找地方避着？”
“懒驴上磨屎尿多。”文韬回头看着三窜两跳消失在柳树后头的山麻，朝铁蛋笑着说。
两人话音未落，就听见山麻在柳树那边惊呼一声。
“他奶奶的！吓死我了！”
“怎么了？”文韬看一眼铁蛋，两个人急忙朝那边快步赶过去。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这枪声惊得走在前面的三个人都回头看去，柳树下面传来一阵打斗声，只听山麻在那头气喘吁吁地喊着：“你他妈敢打老子！老子打死你！”
几个人匆忙围了过去，只见山麻正骑在一个人身上，用拳头使劲招呼着那人脑袋，旁边不远的地方扔着一把手枪。
“怎么回事？”刘铳子冲过来问。
“妈的老子在撒尿，一不小心踩到了这小子，他居然开枪就想打我，妈的！”
汤晓岑走过来，揿亮电筒一照，被山麻按在地上的那个人长着一张熟悉的脸。
“桧山满？！”
“他是什么人？”刘铳子问。
“就是经常被你打的满地找牙的那个日本盗墓贼。”汤晓岑对刘铳子说。
“妈的！日本人！还盗墓贼！”刘铳子怒发冲冠地拔出手枪，一把将桧山满薅了起来。
“饶命！饶命！”桧山满哀嚎着。
汤晓岑走过去，漫不经心地踢着脚下的野草问：“你来黄河大堤做什么？”
桧山满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着，一看就是在想坏主意。刘铳子把枪口一下子顶到他太阳穴上。
“说！敢讲半句假话，老子一枪崩了你！”
“我说！我说！”桧山满带着哭腔喊着，“我在安阳，听竹内君说，汤小姐带着价值连城的宝物，他们南下来找汤小姐。我、我就跟上的干活，没想到跟丢了……”
“竹内义丰也来了？”汤晓岑皱起眉头。
“是，他带着那个铃木嘉子那个女人……”
“大哥，毁掉咱们山寨的，就是一个日本女人！”毛猴提醒刘铳子道。
“妈的！老子送你上西天！”刘铳子拉下枪栓，桧山满一声哀嚎被吓得晕了过去。
“慢！”汤晓岑快步上前，一把按住刘铳子的胳膊，“老天有眼，他不正好是送上门来的日本战俘吗？”
皇甫泳没敢点火把，因为在高高的黄河大堤上点着火把目标过于明显，估计十里八乡的人都能看到。他牵着中岛市子，两人摸索着继续朝东边行进。走着走着，就听见远远的地方隐约传来一声枪响。
“前头有人！”皇甫泳拉着中岛市子加快了脚步，“咱们快点！”
中牟城北的关家村，夜里忽然冲进来十几个中国士兵，挨家挨户地砸着门。
“醒醒！都起来！日本人要来了，他们杀人如麻，都别睡了，打包袱往西走！”
一个老乡朦朦胧胧拉开门，只见那群士兵举着火把，用铁皮卷了个大喇叭，边走边喊着。
“瞎说！”老乡把门从里面闩上，“都要割麦子了，叫我们走哪里去？”
“不是说日本人要来了吗？”他媳妇问道。
“日本人来了，也得有人种麦子啊！”老乡朝她挥挥手说，“睡吧，睡吧啊，打仗是当官的事儿，咱小老百姓就别操心了。”
两口子在说话之间，那队兵已经跑出村口，朝另一个村子跑去。
“排长，还不如直接告诉老乡，黄河要决口了呢！我看好多人不想动啊！”
“你傻吗？不是有命令吗？不让告诉老百姓决堤的事儿，要不他们还不恨死咱！”
“那他们要不逃呢。”
“唉，能救多少算多少吧。”
关家村往西三里地便是黄河南岸的赵口大堤，此时五十三团的一个团分成四队，分别在河堤上挥舞着镐头同时开挖着两个缺口。缺口已经被挖了五六米深，镐头敲在硬邦邦的土面上，发出铿锵的声音。
“团长，这大堤底下都是石子夯土啊，根本挖不动！”
“妈了个巴子的，挖不动也得挖！”赵团长是东三省的人，他挎着驳壳枪来回巡视着。
“哎，你们两个小崽子杵这儿干哈呢？蒙圈啦？给我下去挖去！”他对两个站在缺口上下望的工兵骂道。
那两个工兵赶紧点着头往缺口底下溜去，赵团长注意到那个小个子工兵的衣服松松垮垮的。他又骂了一句：“你瞅你那怂样儿，军装穿的跟死人身上拔下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