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捻红:客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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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究其所以然不知

第三封,是来自在念族学时认识的族中好友,算起来,是谢泗安的堂兄,谢兴阳。

往昔岁月,他们一群人在族学的庭院中一同诵读诗书,在廊庑之下切磋学问,春花秋月。

只不过,时光流转,人事渐易。

今年的信比之去年,竟又少了几封。

谢承安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这唯一一封来自友人的信,也许,明年便不再有。

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似有几分自嘲,又似全然的洒脱,面上不见一丝失落之色。

仿若他于冥冥之中早有预感,这信件的减少不过是命运长河中必然泛起的涟漪,而他亦早已在岁月的磨砺中习惯了这人情的冷暖与聚散的无常。

曾经的共赏庭院中那株百年老梅,于寒冬时节,梅香四溢,树下吟诗作画,互诉抱负。

信件渐少,恰似那渐弱的梅香,令人心生怅惘,却也人之常情罢了。

他缓缓将谢兴阳的信收入袖中,抬眸望向远方的山峦。

山峦在晨曦的映照下,轮廓朦胧,恰似他此刻心中对往昔情谊的那份眷恋与释然。

谢承安深吸一口气,似在将心中的惆怅尽数吐出。

“大郎君,您还有何吩咐?”谢春面容和善,身姿恭顺,垂首而立,作为谢父亲亲自擢拔的谢宅四大管家之首,其行事作风尽显礼数沉稳。

相较去年前来的谢秋,他对谢承安的恭敬谦卑,更彰显数百年谢氏门楣的教养和底蕴。

“无事,有劳。”谢承安神色平静,话语温和。

言罢,谢承安给了些许赏钱,又赏了几壶上等茶水。

谢春何等机灵,忙不迭地接过赏钱与茶水,口中连声恭敬道谢。

他抬眸偷觑谢承安一眼,见其并无他话,便知趣地倒退几步,旋即转身,脚步轻盈地告退退下,众人已早退出小院在院外等候。

没多会儿,一行人便离开了。

谢承安将庭院中诸般物品一一悉心安置妥当,而后方抱着剩余需置于屋内之物,轻轻推开房门。

踏入屋内,却见陆蟜已然沉沉睡去。

他脚步猛地一顿,目光落于陆蟜身上,只见她侧卧于榻上,睡颜恬静,仿若夏日雨后残花绽于幽梦之中。

谢承安静立片刻,似有犹豫,终是缓缓上前。他蹲下身子,动作轻柔地脱下陆蟜的靴子,手心传来触碰到她脚踝的温度,心尖猛地一颤。

他强自镇定,双手稳稳扶起陆蟜,将其身姿摆正,又取过一旁的薄被,小心翼翼地为她盖上。

做完这一切,他疾步出了房门,站在廊下,微风拂面,却未能吹散他心中的困惑与悸动。

怎的那般奇怪?

为何他一靠近陆蟜,就翻涌起奇怪的悸动反应?

此般感觉,他从未经历,仿若迷雾重重,遮蔽了他清明的心湖。

不过短短一日夜而已……

是因与陆蟜交谈她展现的那独特气质,他一见倾心?

还是因她异常的美貌和身材,他无可抑制的产生欲望?

还是因为她失忆后柔弱无助的模样,令自己心生怜惜,进而衍化出这怪异之感?

谢承安眉头紧锁,目光望向远方天际,思绪如乱麻般纠结缠绕,久久难以释怀。

……

至暮色霭霭,陆蟜仍沉睡,谢承安便从书房出来独自享用晚膳。

月上柳梢,夜色幽沉如墨,万籁俱寂间,唯闻风过残枝之声。

谢承安于榻上猛地惊醒,俄顷,便闻厨房之向传来些许微响,恰似暗夜中鼠蚁潜行之音,遂即悄然而起,和衣纳履,蹑步缓行至门边,若猫夜行。

隔那糊纸之窗隙,觑院中悄无异常,方轻启房门,躬身而出,潜向厨房。

行至半途,谢承安隐身于暗处,屏气凝神,紧握手中木棍,以待不速之客。

稍息,厨房暗处一人走出,观其形容,衣衫略紊,青丝披散,竟是陆蟜!

谢承安见状,不禁愕然。

本以为动静是那梁上小贼所致,抑或追踪陆蟜之歹人,未料竟是陆蟜本人!

“谢郎君,吵醒你了?抱歉。”

陆蟜远远朝藏身暗处的谢承安出言,声若幽泉,于寂静之夜潺潺流出,使得夜里平添几分凉意。

谢承安暗惊陆蟜的敏锐,遂将木棍不着痕迹倚于墙角,空手而出,温和笑问:“姑娘未进晚膳,可是腹饥?”

谢承安话音刚落,便听陆蟜腹中肠鸣,似作答声。

谢承安抿唇而笑,若月华倾泻,道:“姑娘且回屋稍待,某为姑娘制一碗热汤面,意下如何?”

陆蟜轻嗯一声,拂身称谢。

于她而言,食无珍馐之求,果腹足矣。

陆蟜食毕,谢承安整衣敛容道:“姑娘,明晨某当赴书院受业。姑娘若逢贼人,可径往书院寻某,书院为出门往东行小半个时辰便至,名约青山书院。”

谢承安语顿,欲言又止,须臾续道:“姑娘床头有暗格,内有密室,遇急可暂避。”

言罢,引陆蟜前往观之。

陆蟜忽悟,此榻乃谢承安昔日卧处。

陆蟜浅笑道:“谢郎君亦通鲁班机巧之术?”

谢承安洒脱笑答:“班大师以为某学艺不精,未纳门下,习之日短,某不过略知皮毛。”

“多谢谢郎君。”陆蟜辞谢。

“夜凉露重,姑娘早些歇息。”鉴于白天的反应,谢承安不敢多与陆蟜过多独处一室,担忧之事交代完毕,便要告辞了。

“谢郎君慢走。”

谢承安回房,卧于榻上,却久久未能入眠,心中思绪万千,皆为陆蟜之事。

翌日,晨晖破晓,金芒遍洒,谢承安如往日那般,迎着朝露起身,整顿衣冠,便向着书院行去。一路之上,清风拂面,鸟语花香,然他心中却仍记挂着家中养伤的陆蟜。

陆蟜伤重,正需调养。

故谢承安方才出门之际,她犹未起。

且说陆蟜,谢承安在从偏房出来时,她便醒了。只是不想谢承安为她再做什么耽误他去书院,便未动弹,然心中思绪万千。

谢承安说过,那处他遇着受伤的自己之地,距此住所仅仅不到一个时辰的脚程。

犹记那夜,她于混沌中渐渐苏醒,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如注的大雨,仿若天河决堤,雨水倾盆而泻,整个世界都被雨幕所遮蔽,漆黑一片,唯闻雨声如雷,轰鸣作响,淹没了世间一切其他的声响。

而就在那凄冷的雨夜之中,自己亲手将那两个杀意凶凶得黑衣人送上了黄泉之路。

她曾与谢承安细细核对之后,确定那夜小院同样被雨幕所笼罩。

陆蟜蹙眉,暗自估量,以自己当时的体力,又身负那般重伤,决然难以长途奔徙。

如此推想,杀人之地想来应不会太过遥远。

因此此地于自己而言,恰似险滩危境,实不宜久留,此乃确凿无疑之事。

待谢承安离开小院后,陆蟜起身于窗边静坐片刻,只觉浑身无力,往昔那灵动矫健之躯仿若被绳索缚住,动弹皆难随心。

她试着舒展臂膀,却觉酸痛之感如蚁噬骨,心中暗自思忖,如此下去,恐成废人。

抬眼望向窗外,庭院中阳光明媚,照得陆蟜手背皮肤愈加通透如玉,这也意味着,身体的孱弱,废柴!

于是,陆蟜缓缓起身,来到庭院中晒太阳,又沐浴着晨阳打起了一套太极。

午后,陆蟜歇息恢复力气后,又行至厨房前,看那堆积的柴木,预备劈柴。

每一次用力,身上的伤口便如被尖针猛刺,疼痛难忍。陆蟜咬牙强忍,额上冷汗渗出,却仍不停歇。

是日安然无事,无贼人来访。

谢承安暮霭方归,见陆蟜束袖于院,立厨房前劈柴。

谢承安急趋而前,曰:“姑娘,如此用力,恐伤口绽裂,于恢复不利啊。”

陆蟜见他归来,闻其关切之言,便依言放下斧头,道:“谢郎君,我不过想稍作活动,恢复些气力。”

陆蟜养伤于此处,时日虽短,然其伤口愈合之速,委实令人咋舌。

速度之快恰似春日新笋,一夜抽长,几近完好如初。吓人得狠!

然四肢绵软,乏力之感如影随形,行动之时,仿若拖拽千斤重负。

故而陆蟜开始锻体,只是效果其差。

谢承安细观其面色,见虽有痛色,却尚红润无异样,心中稍安,然仍不免嗔怪:“姑娘重伤初愈,切不可操之过急,若伤口崩裂,前番休养皆付流水。”

陆蟜点头称是,谢承安又道:“姑娘且回房歇息,我来料理晚间诸事。”

陆蟜亦觉疲惫,遂返身回房更衣。

谢承安望着陆蟜进屋的背影,眸色闪了闪。

幕夜,屋中点起烛光,院里浅浅洒下了斑驳银光。

谢承安于厨房忙碌着,不多时,便烹制出几样简单菜肴,一锅热粥也出锅啦。

他将饭菜端至主卧,见陆蟜正于榻上假寐,便轻声唤醒:“姑娘,用晚膳吧。”

陆蟜缓缓睁开双眸,连忙起身,见满桌饭菜,心中喟叹,道:“郎君辛劳。”

食毕,陆蟜提及谢承安厨艺之事,谢承安只道:“享清净便享足清净。”

不想家里多个什么厨娘小厮。

一个人过即可。

陆蟜好笑,又觉得这人有些意思。

古里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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