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和谁穿一条裤子
“……云湾上下，后果自负！”
云湾滩涂，乌篷船上，章修文骤然色变………狠话不可怕，有底气的狠话，才令人心惊………甄皓仁孤身至此，显然很有底气，联系其过往事迹。甚至，花东城那日大举人手去追拿，却于同日传出‘死讯’，未免太过巧合了。六合寨对外说法虽是死于精怪，但与其，也许或有关系。
且加上察言观色，章修文自能分辨这底气不似作伪。
“不知甄兄弟这话何意？我云湾何时动过甄兄弟的人？”
他微微沉声道：
“二十天前，孙家确实找过我们，希望帮忙追查甄兄弟，但家父认为甄兄弟不失为好汉，不宜协助孙家，遂回绝，还要求下边弟兄，若见到甄兄弟，不得为难…………又岂会去动甄兄弟的人？”
甄皓仁紧盯着他，缓缓道：
“我的人，名叫李二柱，是水头市一渔民。四日前，我交待他去你们云湾小黑市，买些东西，以及打听岸上户籍身份的门路和价钱。”
“——但前日，他没按照时间来寻我，反而见到一伙十数人，在我与他约定的地点，候着我。我一番打听，得知那伙人是你们云湾的，其领头的，是个脸上带着刀疤痕的汉子。”
听到这，章修文已是面色又一变。
甄皓仁仍道：“我手下那弟兄李二柱，常去你们云湾小黑市，章兄遣人一问，自可验明甄某所说，是否真假。”
章修文微吸了口气，于船头处站起身来，朝甄皓仁略一鞠躬抱拳，肃然道：“甄兄弟，这事我确实不知，还等稍待片刻，我即刻去查验，若事情属实，我定会将李二柱兄弟完整带回，若李二柱兄弟出事，我们云湾，定给甄兄弟一个交代！”
“章兄请去罢，但正午前可能给甄某答复？”
“可！”
“好，请。”
甄皓仁点点头，摆手。
章修文即一脸严肃跳下船，快步从水里往滩涂岸上而去。
不一会儿，其离去后不久，即有人端来粗茶糕点招待。
甄皓仁端坐于乌篷船上，静候消息。
…
…
而在另一边。
章修文上了滩涂岸后，即招来人手吩咐道：“去问问云湾小黑市，四五日前，是不是来过一个渔民，水头市的李二柱，快些，先别声张。”
“是。”
他即欲快步穿过滩涂地，途中，一个少女从边上的棚子里钻出来——这少女一身补丁粗衣，皮肤被晒得略显粗粝黝黑，五官却很是灵动秀丽，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绑了一个蝎子辫。
“四哥。”
章五娘好奇打量了一眼、不远处泊在水面上的乌篷船，三两步跑到章修文旁边同行，追问道：
“瞧你方才着急忙慌的样子，去见的谁啊？好像不是咱的人吧？你怎就直接把人领到咱营地这边了？爹知道了，你就等着被削吧！”
章修文紧皱着眉，没心思说。
奈何这妹子，一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烦个不停。
他只能在路上，简单提了提。
“甄皓仁？孙家重金通缉的那人？不是说就水性好些么？值得你那样看重？”
眼见着就要到自家门前，章五娘没等到章修文解释，便唯恐避之不及的忙又溜到一边躲着，只是嘴里哼哼冷嘲道：“好嘛，邵三叔，又是你啊……”
…
云湾滩涂，后方，三个小码头居中那个，边上的木屋院子。
章修文紧锁眉头快步推门进去…………络腮胡的威严中年人章麻子，正在院子里踱步不知沉思何事，见到自家儿子心事重重的模样，他瞥了一眼，不疾不徐道：“没长进，什么时候才懂得沉住气。”
“爹。”
章修文忙将甄皓仁来寻的事情，说了出来。
章麻子听着，本来平淡的神情，也渐渐变得有些凝重…………而章修文刚说完，院子外边又有人敲门进来，是早前他吩咐去问李二柱是否去过云湾小黑市的人——
“大当家，四哥，问清楚了，五日前，那李二柱确实去过黑市那边。”
章修文忙道：“爹，那甄皓仁能躲过孙家下大力气的追捕，兴许花东城的死还和他有关系，儿子瞧他撂狠话时的底气，也不似虚的，万不能将其得罪。”
“我知道，眼下还得先看邵老三有没有将人得罪狠。”
章麻子沉着脸，大步出门去，章修文忙跟上。
…
…
两父子出门后，又唤了一些人，沿着泽水边向东，没一会儿就来到了三当家邵德冲的小码头屋宅处。
“老三！”
章麻子人未至，洪亮的大嗓门，已经传了过去…………等人过去时，三角眼壮汉、云湾水匪三当家邵德冲，已经从屋里迎了出来。
“大哥，怎么了？”邵德冲赶忙道。
章麻子骂骂咧咧道：
“妈了个巴子，老三，我让你们不要去掺和孙家的事，管他娘的通缉谁，你们不听也就算了，做事还不利索…………他娘的，你那日抓了水头市一个叫李二柱的渔民是吧？问出了他和那甄皓仁联络的地点，前日派老刀去蹲人家？还蹲他娘个屁，别人人影都没见着，现在倒好，却被人家直接找上门了！”
邵德冲错愕道：“不是，那甄皓仁怎么找上门了？”
章麻子目光微不可察一敛，还是怒声骂道：“我他娘怎么知道？人孙家费那么大力气，都没捉到他，以为人家没些本事吗？那水头市渔民李二柱呢？人是死是活？”
“活着呢，活着，问他事都老老实实交待，没动他。”邵德冲道。
章修文听得松了口气。
章麻子仍是怒声骂道：“都抓着人同伙问清楚状况了，却连别人影子没见着，反而被人摸到自家门前，就这还想抓人？这叫什么？这叫他妈的自不量力…………老三，赶紧把人带出来，东西也都完整还给人家，让修文给人领回去。”
“是。”
邵德冲被大哥章麻子，这劈头盖脸一通，老老实实地就让人去将李二柱带出来。
他也忙跟章麻子道歉：
“大哥，这次是我做得不对，但我是这样想的，一来若是能抓到那甄皓仁、跟孙家通上关系、我们的处境也得好些；二来那日那渔民去黑市，唬一唬他，他就全交待了，没想真和那甄皓仁有关系，觉得机不可失…………但你才刚说不要掺和，我就没跟你说，想着事成后再跟你请罪。”
章麻子摆摆手，脸上仍有怒意道：“行了，现在说这些作甚，所幸也没出大事…………三十两银子，赶紧拿出来，这事你惹的，人家找到我头上，我还要去给人赔罪道歉。”
邵德冲脸上肉痛之色一闪而过，道：“大哥，赔礼用得着那么多银子吗？那甄皓仁没带多少人来吧？要不，我们直接将他做了？”
章麻子瞪眼，指着他鼻子骂道：“妈了个巴子！老三，人家若是个蠢人，能躲过孙家的追捕？没把握，会找上门来？”
“是是。”
“人家就在前边水上，不会到岸上来，你就不用过去了，人精着呢，你过去一准被看出来。”
“是。”
不一会儿，邵德冲的人从屋子里、带出了只是面色微惊、完好无损的李二柱，章麻子、章修文即带着人离开。
他们的人影，渐渐远去。
邵德冲还在原地看着。
忽地…
一个蝎子辫的渔民少女——章五娘，从一边跳了出来，冲邵德冲嘻嘻笑道：“邵三叔，昨天的事对不起啊，你侄女性子就这般，嘴上不把门，经常得罪人。”
邵德冲摆手笑道：“没事，五娘的嘴，大伙儿都知道，没人会较真。”
“邵三叔真是大人有大量！”章五娘竖了个大拇指，转身就走，只是走前慢悠悠扔下几句话：
“不过三叔啊，你侄女很纳闷，六合寨来结盟提的要求，三叔都没反对；我爹说不要掺和孙家与那甄皓仁的事，我爹和二叔那边，都赞成并遵守，只是三叔不同………且你侄女听说，六合寨也在抓那甄皓仁…………从这两点来看，你侄女有点拎不清，三叔是在和云湾穿同一条裤子，还是在和六合寨穿同一条裤子呢？”
邵德冲三角眼跳了跳，望着章五娘说完后、迅速跑开的身影，袖子底下的拳头，捏得嘎吱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