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因为恶心，所以愤怒
“话已至此，你们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李振华才懒得和他们去多说，转头对周成道：“周成，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
周成摇了摇头。
他不是什么圣母，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此前便和老村长说起过此事了，原本是想自己来说的，没想到老村长先一步帮他来唱了这个黑脸。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好。”
李振华点点头。
拿出一张A4纸来，上面写着自愿与周成合作等字样，且将各种注意事项以及报价等等都简单写了一下。
他又拿出一盒印尼来，放在石台前道：“现在，有愿意和周成合作的，可以上前来按手印了。”
这种达成合作的方式多少有些不正式，周成打算等过一段时间去弄个像样些的合同出来。
“我愿意！”
“我也愿意！”
“小成，你李三叔的木耳是种的最好的，这个你是知道的。”
李振华话音刚落不久，现场又沸腾了起来，村民们纷纷向石台前涌去。
这种事，傻子才会不愿意呢。
就算周成最后不收购了，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毕竟，又不需要他们付出什么。
最多最多也就地里那点蔬菜而已。
“爸、妈，我们也留在村里种菜吧？”
人群后方，李伟一家也很震惊。
“种什么菜？”
他妈道：“你的工地不要了？”
“是啊。”
他爸也道：“这个事情，我怎么感觉有点玄乎，很不真实。”
“现在房地产业不景气，很多工地都停工了，我们这些做装修的，活也越来越少，是一天不如一天，一月不如一月。”
李伟想了想道：“不管如何，反正现在也没事干，就先留在村里看看情况，还好咱家的户口还没有牵出去，在村里也还有地吧？”
他们这次回村来，除了祭祖外，也是来牵户口的。
此刻，李伟只感觉到庆幸。
比起种菜来，他其实对周成本人更有兴趣。
“好吧。”
他的父母答应下来了。
很早之前，他们家便是李伟当家作主了。
“爸，你去按手印吧。”
李伟道：“你不是说常常怀念农村时的生活吗，现在好了，你或许能如愿了。”
他爸一想，好像也是，这心情突然也好了起来，说道：“那我就去了。”
……
“轰隆隆……”
两辆摩托车已经一前一后进入了晒坝，却由于现场太过喧嚣与吵闹，而使得没人注意到他们。
当然，此时此刻，即便有村民注意到了，也不会去理会。
“这是在干啥？”
摩托车停好后，从上面下来三人，正是王勇、王虎、李大发三人。
李大发一看情况，说道：“肯定是周成要扩大种植范围，在这里面向全村招工呢？”
“正好，所有人都在这里，我现在就去对他们宣布。”
他显得很兴奋，去做此事之前，还不忘先知会王勇两兄弟一声。
“你去吧。”
王勇点了点头，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跟着我们兄弟好好干，会有你的前途的。”
“那是当然！”
李大发一溜烟的跑上了台。
“咳咳，正好大家都在，我有事情要宣布。”
不知道这货还从哪里找来了一块纸皮，卷成喇叭状放在嘴前，声音还真大了不少。
喧嚣的众人渐渐安静下来，无不错愕的望着他。
李大发却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紧了紧纸皮喇叭，继续道：“最近两年，可谓都是丰收之年……”
这种像领导一样的讲话方式，还真是不错啊。
他继续道：“按理说，这应该是好事，但谷贱伤农这个词，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
这货要干啥？
众人不明所以。
他居然还拽起文来了。
“对于这一点，最好的证明就是，咱们很多人手上的山货，都积压在了手中，卖不出去了，有的人家里甚至还有去年的木耳和核桃吧？”
这番话，他李大发可是一路上都在打腹稿，现在已然烂记于心。
“李大发，你在这里干什么？”
“滚下去，谁有心思听你在这里胡咧咧。”
“对，滚，赶紧滚，别耽误我们做正事。”
可这些话听在村民们耳中就很不舒服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简直就是在揭他们的伤疤嘛。
山货分两种，一种是进山去采集的野生山货。
这类山货一般都比较稀少，根本就不愁卖，只不过相较而言，没有那么容易获得而已。
另一种则是花椒、木耳、核桃这种山民们会去种植的山货。
这类山货相较便宜，却也是山民们主要的经济来源。
不过，能大面积种植，那也就意味着不缺货。
正如李大发所说，遇到丰收之年，甚至会出现滞销的情况。
“你们别急，等我把话先说完。”
李大发一点不慌，说道：“所以，介于这种情况，今年的各种山货，还得降一降价格。”
“啥情况？”
众村民都听呆了。
这降不降价格，是由你说了算吗？
“哦，对了。”
李大发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来般，道：“我今日在这里说话，代表的可不是我个人，而是王家两位兄弟，其实也就是山货铺子。”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王勇、王虎两兄弟，一时哗然。
他们手中的山货会出现滞销的情况，还有一个主要的原因，那就是本地有个山货铺子。
山货铺子最开始做山货生意时，先把价格压低笼络住市场，然后再反过来以市场作为筹码，又压低价格向山民收购山货。
最后苦的还是他们这些山民。
他们却没有什么办法。
因为不卖给山货铺子，就会卖不出去。
就山货这一块，山货铺子在本地已经算是上游产业了，掌握着山民们的经济命脉。
有人甚至还说，山货铺子其实还算是好的，他们只压山民们的价格而已，至少在售卖端还依旧保持着低价。
有些类似的企业，一旦形成稳定的市场后，便会逐渐把价格提升起来。
就比如一些卖西瓜的，他们从瓜农那里去收购西瓜，明明两三毛钱一斤，转头一卖向市场便是三四块，甚至五六块，简直就是两头吃。
当然，山民们又不是买家，他们可不这样认为。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连心肝都是黑的。”
“还降价，他们干脆直接来抢算了。”
“再降低价格，就算烂在手里，我也不会再卖给他们的。”
“李大发，你到底还是不是我们清泉村的人？”
李大发的话算是点燃了村民们心中的郁气与怒火，顿时就群情汹涌了起来。
然而，他却并不在意，满脸不屑道：“没了张屠夫，还吃不了带毛的猪，你们知道我们这个地方最不缺的是什么吗，就是山货，你们不愿意卖给人家，自然有的是人愿意，至于你们手上那些山货，自己拿到市场上去散卖吗，你们能竞争得过人家吗？”
村民们恨的咬牙切齿。
往往实话最伤人，拿去散卖的话，他们怎么卖的过山货铺子，人家不仅经过了筛选与处理，还有食品安全认证，价格又便宜，只要是个人恐怕都知道怎么选。
“不仅如此……”
李大发道：“如果明年继续丰收的话，山货铺子可能就不来我们村收购山货了，今年都有可能不来。”
或许是因为先前的刺激太大，村民们对这话的反应反倒不那么强烈了。
当然，任何暴风雨降临前，都有一段短暂的宁静。
“你们如果想将今年的山货，乃至明年、后年的山货卖给山货铺子，那就要……”
他故意卖了一个关子，还把声音拉长道：“那就要学会做人？”
学会做人？
这话，听的人想笑。
是被气笑的那种。
难道山货铺子已经不满足只是低价收购他们的山货了，还想来教他们怎么做人了？
这是不是把手伸的太长了一点？
说到这里，李大发倒是没有再故意装腔拿调了，他直接看了一眼身后的周成道：“周成是什么人，你们应该都清楚吧？”
周成没想到里面还有自己的事。
只听李大发面向众人，继续道：“山货铺子是周建国创建的，周成可是周建国的大公子。”
这话又有些变的阴阳怪气起来了道：“他好歹也是一个大学生，所以，他小舅，也就是王波说，继续让他待在村里算怎么回事，简直不务正业，再这样下去，整个人都废掉了，王波希望大家帮个忙，不要在纵容他了，让他赶快离开村子，才是对他好。”
好一个对他好啊。
这话本身要表达的意思，并不足以让周成愤怒。
可用这种方式说出来，却让他感到极度的恶心。
因为恶心，所以愤怒。
自称是他小舅，不想让他待在村子里了，想把他从村子里赶出去，偏偏还打着为他好的幌子？
这简直太恶心人了。
“咱们这个国家嘛，人情社会，你们要是懂得如何做人，人家王波自然会还你们这个人情，今年、明年，乃至后年的山货肯定就不愁卖了。”
一群泥腿子，快去做选择吧。
李大发觉得王勇有一句话说的对，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以己度人，他不信这个世界上真有不自私的人。
之所以没有显现出他们自私的一面来，不过是还没有触碰到他们的利益而已。
现在好了，他倒要看看，这些伪善的家伙是选择保住自己的山货销路呢，还是选择去将周成排挤出清泉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