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高拱的幻想
高拱、张居正和高仪离开乾清宫后，便回了内阁值房，此时高拱端坐主位，张居正、高仪分坐两侧三人皆默默不语。
时天光大亮，小内侍轻手轻脚地将烛台等物撤去，又上了新茶才退了出去。
高拱此时可谓心潮澎湃，多年夙愿即将达成的欣喜，让他很难抑制得住心里的激动。
原先他本以为等到隆庆帝登基后，他挤走了徐阶，成为了首辅，就可以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剔除弊病，实现自己自年少起就一直想实现的抱负。
可是谁知隆庆帝固保有余，进取不足，以至于他又蹉跎了这些年。
而现在好了！10岁的天子能做什么？
还不是要倚仗他们这些故命大臣？
他高肃卿，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任意使为了！
先让孟冲重新回司礼监，把冯保踢出去。
就让他去南京孝陵当个值守太监吧！
至于内阁，先把杨博调进来，至于他留下的兵部尚书的位置麽。
就给张四维好了！
至于郭朴、骆遵、程文等人，先不急，就不写进遗诏了，等以后本阁在慢慢安排……
等到高拱在心中筹谋已定。
他这才睁开了眼睛，把心里的激动与兴奋压了下去，开口道：“今皇上即将大行，我等应先草拟遗照，再送至御前御览。”
“遗诏草拟须依祖制，首辅执笔，次辅协理。“他扫过张居正，和高仪，见两人没有异议，就要吩咐人取空白的明黄圣旨来。
高居正看了眼高仪，见高仪还在闭眼假寐，便开口道：“元辅此事不急，应当先速速定下皇上龙驭归天后的诸多礼仪章程才是。”
“哦！这事自有司礼监、礼部等制定商议，且有程例在，现在还不用我等阁臣操心。”高拱死死盯住张居正，一字一句的问道：“不知太岳如此拖延草拟遗诏，是为何事？”
张居正被高拱这么盯着，也不惧，然后就把袖中自己早已经写好了的遗诏给拿了出来，递给高拱。
高拱狐疑的接过，放在案上细读，随后勃然大怒，指着上面“司礼监与阁臣同受顾命”一行字上，厉声质问张居正道：“荒唐！成祖爷定下的规矩，内臣不得干政！”
他的目光扫过张居正，突然意识到什么，然后惊怒道：“你早与冯保串通好了？“
张居正垂眸避开高拱继续喷火的目光，沉默不语。
还在闭目假寐的高仪心里叹了口气。
这内阁是一天都没法呆了！
高拱想擅权揽政，张居正想勾连司礼监，直接挤走高拱。
把自己夹在中间，让他这么一个老好人左右为难。
罢了罢了，等到皇帝大行之后，太子登了基，自己就上表乞骸骨！
然后又想到家里来信，自己的小儿子前不久又给自己添了对龙凤胎。
而且自己在京城租住的房子又要涨房租了。
所以自己还是回老家含饴弄孙吧！
见场面就这么僵持住了，此时高仪不得不开口说话了：“元辅息怒。”
“这遗诏...”
还没有等他说完，就有乾清宫的小内侍急急来传召，要他们三人速去乾清宫。
等到三人急火火的来到乾清宫发现，除了他们三人，在乾清宫侧殿等候的还有陈皇后、李贵妃，六部的尚书，侍郎，九卿以及宗室勋贵。
此外还有司礼监随堂太监张宏、英国公张溶、成国公朱希忠、朱希孝、陆绎等人。
这时，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从正殿走了出来道：“皇上召皇后、贵妃及诸位大臣进殿。”
等到众人进殿后发现，隆庆帝已经斜靠在御榻上，下手站着太子。
等众人行礼叫起后，隆庆帝就示意冯保把自己和皇儿朱翊钧一起草拟用印的遗诏，当众宣读。
这下可把下面的从臣给吓坏了。
因为本朝的遗诏都是要等皇帝驾崩后，先在乾清宫向皇室成员太后、太子、内阁、司礼监核心成员宣读，确立起权力交接的框架后。
次日再在皇极门举行大朝会时，由礼部尚书当众宣读，文武百官跪听，以告天下。
还从没有过在皇上还活着的时候，就当众宣读遗诏的。
所以一时之间，众人都楞在了当场，忘了下跪。
高拱身为内阁首辅，当即就忍不住上前质问道：“冯保！为何草拟遗诏不通知内阁！”
“这是皇爷的意思，奴婢只是奉命行事。”然后冯保看也不看高拱道：“高首辅，怎么？你这是想要抗旨吗？”
然后就见有小内侍迅速的围了上来。
这下可真的把高拱给惹恼了，他又回头去看隆庆帝，却见隆庆帝已经闭目假寐，对眼前的事情毫不理会。
高拱就知道了，这就是隆庆帝的意思！
这时高仪也上前拉了拉高拱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高仪心想，这不明摆着的吗？这就是隆庆帝的意思！
不然司礼监和冯保有天大的胆子，敢在隆庆帝还在的时候，就绕过内阁单独拟招。
然后又在心里开始嗤笑，高拱和张居正刚刚在值房里还打“遗诏”的主意。
得，这下好了吧？谁的盘算都不成！
高拱此时又急又怒，可偏偏又发作不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而张居正已经看了冯保好几眼，但是却不见冯保有任何反应，张居正的心里就是一沉。
这冯保可能靠不住了！
然后微微回头，对自己派系的人摇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妄动。
这时，兵部尚书杨博见高拱有点下不来台，就对和自己还有高拱一个派系的官员做了一个手势，立马就有一个老臣跪下高声道：“冯保！你这阉贼竖子！胆敢蒙蔽圣听！”
然后又对着隆庆帝哭喊道：“皇上啊皇上，您千万不要被这些阉宦蒙蔽呀！”
见状，冯保只是稍微挥了挥手，便有小内侍上前，将此人堵上口鼻给拖了下去。
“御前失仪，交有司惩处！”
这下可好，不但没有杀鸡儆猴，倒像是捅了马蜂窝，马上又有几个不怕死的老臣上前怒骂冯保擅权。
同样都被人给嘟了嘴，拖了下去。
这下众人见隆庆帝还是没什么表示，就都不敢再有任何举动。
旁观许久的朱翊钧，冷艳扫视了众人一眼，便带头跪了下去，口称：“儿臣聆听遗诏！”
李贵妃见自己的儿子跪下了，也就赶紧跟着跪下了，众人这才纷纷跟着下跪。
高拱见众人都跪下了，他又看了一眼还在闭眼假寐的隆庆帝，也不得不跟着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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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明史·冯保传》载“保矫遗诏令与阁臣同受顾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