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两厢矛盾
其中,自然包括自己。
皇上终于松开手。
顾寒州的手垂在身侧,被宽大的袖袍遮盖。
“皇兄,臣弟便先回去了。”
“急什么?”
皇上悠悠开口,语气淡然,倒像是难得的轻松。
他示意顾寒州重新坐回去,方才继续开口道:“朕瞧着他们都没资格继承大统,老大心性浮躁,目无尊卑,老二没有心气,便不提了,至于老三……”
皇上突然又笑了起来:“朕敢立他为太子吗?”
三皇子乃皇后所出。
理应成为太子。
却又不该成为太子。
顾寒州知晓皇上顾及,却不敢开口为其说上一星半点的好话。
“崔将军忠勇。”
皇上将目光投射向顾寒州,似是疲惫至极。
他点头道:“朕知晓。”
“老三寡言少语,瞧不出是没心思,还是重心思,只因朕同皇后的情分,对他苛待了些,若他不记仇,未必不能让他试着参与其中。”
“可惜,若你没当初那场病,如今朕便用不着这般费心了。”
皇上状似无意地提起从前。
顾寒州的指尖几乎陷入了旁边的扶手中,可很快,他便舒展了手指,自嘲道:“臣弟病得不是时候,皇兄总是提起臣弟的从前,可幼时臣弟做过什么,如今也都记不清楚了。”
“当初你作的诗,如今还在翰林院中挂着,算来那些举子都算是你的门生,你倒也算桃李遍天下。”
皇上顿了顿,视线在顾寒州的身上经久未去,他忽然叹气道:“你病得很是时候,天冷,你身子弱,将那身狼皮拿去做氅,朕不希望今年年关时你缺席宫宴。”
顾寒州顺着皇上的视线看去,一旁只放着张灰色狼皮,正是今日顾辞书来同自己炫耀的那匹。
不必想,顾辞书若是瞧见大氅穿在自己身上,会作何感想。
又或许,这就是皇上想要看到的。
不等顾寒州思索出所以然来,皇上却已经摆手道:“出去吧,朕乏了。”
顾寒州起身告退。
离开皇上营帐良久,他才终于站定了步子,挺直了脊背。
他突然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了。
能伴君侧十余年,顾寒州察言观色的本事比谁都厉害。
他太懂皇上何时是真心,何时是忌惮。
唯独方才,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使得他瞧不清除皇上眸中究竟藏着什么心思。
有那么一瞬,顾寒州几乎以为,皇上要他对皇位生出些许念头。
年岁最长,地位最高的几位皇子,在皇上眼中并非完人。
可下一瞬,皇上却又旧事重提,提起那场本不存在的病。
又像是在警告自己,年少时做出的选择,便该定下一辈子的命运,既然决定了装傻,就该一直装下去。
皇位,不该是自己觊觎的东西。
顾寒州难免觉得头疼。
其实他从小未体会过长辈之于他的关切,唯有幼时懵懂无知时流露出的才气,引来了先帝的一瞥。
先帝对待他,如同对待一个新奇的玩意儿,在他“大病”后便视他如无物。
慧太妃早早疑心了他的身份,半点所谓母爱也不曾给予,只像是互相依附方能活下去的同僚,实在谈不上感情而已。
唯有皇上。
唯有皇上对顾寒州好过,无论是父子,兄弟,君臣,顾寒州总能从皇上那里汲取到一星半点的感情。
正因如此,顾寒州不会觊觎皇位,他只想要保全自身以及在乎之物而已。
仅仅如此,仍旧会被试探吗?
顾寒州垂眸,今日力气用得大了些,指尖上被划出的口中已经停止了渗血。
他就该一辈子做个闲散人等,不能搭弓射箭,不能吟诗作赋吗?
凭什么?
顾寒州久违得生出几分不甘。
情绪很快被压了下去,他抬眸,若见眼前一队禁卫匆匆而去。
“去查查,出了什么事情。”
顾寒州侧身,压低声音吩咐踏歌。
踏歌领命,颔首道:“是。”
转瞬,他便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顾寒州终于收敛起了情绪,沉默地回到自己的住处。
次日。
崔云暮的伤虽然不严重,可是胳膊被撞得青紫,再想要去猎猎物自然是不可能了。
她索性寻了个山坡坐下,漫无目的地把玩着地上的石头,时不时捡起一颗,砸向躲在草丛中的兔子。
箭矢又打空了一个草丛,顾如意愤愤丢下箭弓,走到崔云暮身旁道:“一只也打不到,今日只怕是要比明珠还不如,你该不会是诚心要我丢脸吧!”
崔云暮将手中的石子丢回地上,权当自己什么都不曾做过。
她无辜地开口道:“公主今年不会猎物,明年不就是熟手了吗,况且有昨日那头熊在,没有人会瞧不起公主,也不会有人说公主的闲话。”
“你还提那只熊做什么?”
顾如意郁闷地坐在崔云暮的旁边,叹气道:“昨日被小皇叔教训了一顿,他勒令我以后不能再带着你胡闹。”
“也是好事。”
“怎么,还没嫁给他就这般听他的话了。”
顾如意叹了口气,无奈道:“日后还怎么管得住他?”
“他说得没错,昨日的事情往小了说是我们不自量力,往大了说便是至百家安危于不顾,况且若非有人及时相救,还不知道会酿成什么大祸。”
“相救?”顾如意愣了愣,反问道:“你是说那个乌恒来的姑娘,倒是没想到她的本事这般大。”
“不只是她,还有……”
“云暮。”
温和的声音从不远处而来,崔云暮抬眸,正对上顾景渊似笑非笑的眸中。
他款步而来,走到崔云暮的面前,略微欠身道:“正在同公主叙旧?我如今来得是不是不是时候?”
崔云暮起身行礼:“世子。”
“都说了不必那般叫我,你以前也不是个规矩的人,还同从前一般叫我景渊哥哥就是。”
顾如意在旁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小声凑近崔云暮道:“你还有这般肉麻的时候?”
“他年岁确实比我大,小时候喊谁都是哥哥。”
“当真是听着难受极了,也真难为他能听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