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礼物
挑选礼物比想象中的还要困难。
这已经是最后一间铺子了，但小夭一进门，环视一圈便知道这里不会有她想要的东西。
她转身要走，店铺老板突然叫住她。
“这位小姐请留步，别看我店铺小，却有许多难寻的宝贝，什么鱼贝珍珠、龟甲龙鳞，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小店都能给您找到！”
龟甲龙鳞？
确实是不易寻的宝物，但是这两样送给静安妃也太离谱了，至于阿念……她应该会当场生气，然后把龟甲龙鳞全部扔出去。
小夭谢过老板，表示自己不需要这些。
恰在此时，内堂突然走出一行人，他们说着什么“账册”、“货物”之类的，小夭知道这些话不应该被外人听到，当即与老板告别，快走两步离开。
“小夭？”
身后突然有人喊她，语气听起来很熟悉。
小夭缓缓转过身子，她站在店铺门外，看着那人从阴暗处走出来，眉目舒展、眼含笑意。
“涂山璟？”
小夭立刻明白过来，她指着店铺问：“这也是涂山家的铺子？”
涂山璟走下台阶，与小夭对面而立。
他点头道：“正是，岁末了，我今日是来给各店铺的老板送岁礼的。”
小夭不可置信：“涂山家那么多店铺，你要一家家挨着送吗？那不是大半年都送不完？”
涂山璟笑了，解释道：“我只将岁礼送给各地的管事，再由管事依次往下分发。”
“哦……”
两人突然同时沉默下来，小夭觉得有些尴尬，没话找话道：“那……嗯……涂山氏给管事们准备的岁礼都有些什么？”
涂山璟对小夭的问题感到意外，不过他还是认真回答：“各店铺根据盈收情况，分别获得不同数量的金银、绸缎，还有等次不同的夜明珠。”
“哦……”
小夭突然意识到，涂山璟是正经世家大族长大的，对送礼之类的人情交往应当十分在行，也许，可以问问他的意见。
想到此，她缓步上前，犹豫着说：“涂山璟，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涂山璟依旧笑着：“你尽管问，我绝不藏私。”
“我……我正在挑礼物，不知道挑什么合适，你……能不能给我些建议？”
涂山璟等了一会儿，见小夭没再说话，便问：“你与那人之间的关系如何？他是什么样的身份？还有，你送礼的场合是什么样的？希望通过送礼达成什么样的心愿？”
接二连三的问题问得小夭完全招架不住，她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说，表情越发窘迫。
她害怕涂山璟以为自己给静安妃母女送礼物是在讨好她们，害怕涂山璟以为自己在五神山过得不好。
“反正……你告诉我你们世家子弟之间常互送些什么？若是长辈过寿之类的又会送什么礼物？”
涂山璟见她这样，心下渐沉。
难道小夭这礼物是送给旁的男人的，才会在他面前如此吞吞吐吐？
五神山这半年里，他一点小夭的消息都没有，他只好守在高辛城，生怕错过小夭的一点动向。
好不容易等到小夭下山，不曾想竟是给旁的男人挑礼物。
看样子，小夭很重视这个人，满城的商铺都逛遍了也没有挑到心仪的礼物。
涂山璟强自冷静下来，面上笑容不减：“不同的性别、身份，不同的关系、场合，适合送的礼物全然不同，你总得告诉我你要送给谁，我才好帮你出出主意。”
小夭神情一松，心想算了，这小狐狸聪慧无双、心思细腻，瞒着他没有意义，他多问几句就能猜出来。
她想悄声些说，便上前一步。
等走到近前了，才发现涂山璟的身量居然这样高，她仰着头也凑不到他耳边。
她眉头一皱，抓着涂山璟肩膀处的衣服一扯，将人扯下来。
“明日守岁，爹爹安排了宴席让我与静安妃和阿念见面，这是我们初次见面，又值岁末年初交替之时，我想着总该送些礼物聊表心意，但是……我实在不知道要送些什么……”
涂山璟此时弯着腰，小夭离他那样近，他的心不由得砰砰直跳，小夭说的话他只听到了一半。
他只觉得脑子晕晕乎乎的，又感觉到小夭似乎松开了他，他缓缓站直，耳根子都红了。
小夭见涂山璟不说话，只当他是在思考，便没有出言打搅。
谁知这小狐狸就跟入定了似的，站在那一动不动。
“涂山璟？”
涂山璟听到小夭叫他，这才渐渐回过神来。小夭说什么来着……阿念？她刚才还问长辈过寿要送什么，估计还要给静安妃也挑个礼物……
快想……快想……
“对了！我府上有对玉镯，是鬼方氏先祖所制，镯子通透精美，内有巧妙的机关，危急时可射出冰淬针，用来防身不错，估计阿念会喜欢这样的小玩意。至于静安妃……听闻静安妃喜爱鲜花，我府中恰好有一盆止苁花，传闻止苁花花开万年不败，香气浓郁，每日闻着花香还有驻颜益寿的功效……？”
小夭“咦？”了一声：“果真万年不败？”
涂山璟笑道：“青丘涂山府中有一盆止苁花，从记载来看，已经开花六千多年了。”
小夭惊奇道：“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花，静安妃应该会喜欢吧……”
涂山璟说：“那……不如你随我回府一趟吧，总要亲眼看看才好做决定。”
“回府？青丘涂山府吗？”
“不是，就在高辛城。”
啊，是了……
小夭早该想到的，涂山氏生意遍布大荒，自然是各处都有府邸的。她无意识地点点头，让涂山璟带路。
涂山璟在高辛城的宅子不大，但景致很美，高辛城四季如春，即便是冬天，依然有很多花开着。
小夭跟着涂山璟来到内院，涂山璟屏退了下人，将她直接带到库房。
库房中摆着许多名贵的宝贝，小夭只知道涂山氏有钱，但从未设想过这样的景象，连婴儿拳头大的千年珍珠也只是随意放在架子上，仿佛是什么再寻常不过的物件。
涂山璟很快找到这两样东西，将它们摆到案上。
小夭只看一眼，便知道这些东西价值不菲。
涂山璟对小夭说：“你等等，我再去取件东西。”
片刻后，他找来一只精美的锦盒，打开盖子，里面装着的像是什么织物，小夭不知道是什么。
涂山璟解释道：“这是天丝织成的寝衣。天丝产自北漠以北，那里常年冰封，人迹罕至，因此天丝的产量极低，几千年才能织成这样一套寝衣。由天丝织就的寝衣，冬暖夏凉，十分舒适，不仅可以抵御寒冷和酷暑，还可以保护心脉，延年健体。你拿去送给俊帝，聊表孝心吧！”
小夭羞愧到面红。
她只想着给静安妃和阿念准备礼物，却独独忘记了俊帝……
天丝她是知道的，原来只听说过天丝制成的手帕或是香囊，这样一件寝衣小夭不敢想其价值几何。
而这样珍贵的东西，涂山璟不留着自己用，却拿出来全她的孝心。
她叹息一声：“唉，涂山璟，我又要欠你人情了。”
涂山璟本来笑着，听了这话面色慢慢凝重起来。
“我的命都是你救的，不过几件我根本用不着的东西，你不要放在心上。”
小夭抬头看他：“我是救了你，但颛顼捉我那回，你冒着生命危险帮我逃离清水镇，这些年你还帮助颛顼夺位，不知道花费多少银钱和心血，我知道中原氏族向来远离朝堂，你游说他们支持颛顼，不知道顶着怎样的压力……当年我救你，不过是医者职责，跟我救旁人没什么两样，这点恩情早就还完了。”
涂山璟走到她面前，认真地说：“支持颛顼是我自己的决定，也有我的一点私心，跟你没有关系，你不用心有负担。至于救命之恩……龙骨狱那晚我就说过，旁的医者或许也能医治我的身体，可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像你一样医治我的心，我……我知道你在意我的婚约，其实，我只会比你更加在意。之前我一直忙着颛顼的事，这一两年才有了些空闲回青丘小住，我……”
涂山璟突然停了下来，他思考了一会儿，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发现防风意映坚持留在涂山府，并不是因为我的缘故，而是因为涂山篌……”
“不会吧！”小夭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不可思议，大荒人人皆知，防风意映对青丘公子情深义重，青丘公子下落不明时，她便不顾宗族劝阻，穿着嫁衣孤身一人进了涂山府，任谁也想不到她居然与涂山篌有染。
涂山璟点头道：“不会错，她与篌之间是早有私情，只是他们幽会极其小心，我派去的人每次都跟丢了……小夭，你再给我些时间，人纵有千虑必有一疏，我一定能找到他们私通的证据，到时事情就简单了，防风氏与涂山氏不必退婚，防风意映仍然可以嫁进涂山府，只是换个新郎罢了。”
小夭忽然觉得心中十分畅快。
好像一直横亘在她与涂山璟之间的阻碍，消失了。
她从怀中拿出狌狌镜，递给涂山璟。
“这面镜子叫狌狌镜，是件上古神器，你将它放在防风意映和涂山篌私会的地方，它可以记录下发生的所有事情。”
涂山璟没想过小夭会帮他，心中感动万分，暗暗下决心，一定尽快拿到证据。
小夭又说：“玉镯、止苁花和天丝寝衣我就先拿走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我答应日后替你做一件事。”
涂山璟本想说这些东西拿走就好，说欠人情就太见外了，他曾说过，只要是小夭想要的东西，但凡他有，皆可拿去。
可小夭说……她答应日后替他做一件事。
涂山璟抬起手，轻轻抚着自己胸前，那颗灵珠就在怀中。
他不再犹豫，微笑着对小夭说：“我现下就有件事……想要你办。”
“现下？”小夭疑惑道：“什么事？”
涂山璟拿出那颗灵珠：“你说不喜欢项链，我便将它制成了手串，你……可以收下它吗？”
小夭记得这颗灵珠，涂山璟说是用他的狐尾毛做的，可以追寻踪迹，还能感应主人的危难。
如今这颗灵珠同十几颗纯净通透的羊脂白玉串在一起，淡雅细腻，光泽柔和，细细的，戴在手上也不累赘。
“你用心了。”
小夭抬起手，挽起袖口，露出一截手臂。
“帮我戴上吧。”
涂山璟原本垂着眸，听见这话立刻抬眼，眼中的欣喜根本藏不住。
他颤着手将灵珠戴到小夭手腕上，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又弯。
“我保证不会随便窥探你的行踪，只在感应到你有危险时才会赶到你身边。”他郑重地说。
小夭记得上次她拒绝收灵珠时，涂山璟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她自知涂山璟婚约难退，不想自降身份与防风氏女子相争，便拒绝了。
但现在……对于涂山璟做的这一切，她实在无法当作不知。
小夭晃动手腕，手串也跟着闪起盈润的光。
“很好看。”
两人相视而笑，心中各有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