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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暗流涌动
威武郡少见的雨,裹挟着西凉特有的寒冷,落在汉军大营的牛皮帐上,发出簌簌声响。
校尉赵延伸手掀开帘幕,动作间,貂裘下那枚青铜监军印若隐若现,散发着冷冽的光泽。
随着他踏入帐内,身上佩戴的三十七枚玉组佩相互撞击,清脆声响瞬间打破寂静,惊醒了正专注核对账册的王焕。
“王军需这手算筹功夫,实在厉害,比起段将军的环首刀,怕是还要锋利几分。”赵延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护指,随意拨弄着案头已然结霜的墨砚。
身上携着的洛阳沉水香,气味馥郁,与帐内弥漫的味道格格不入,形成强烈反差。
赵延的目光悠悠扫过押粮车上那浸水的麻布包,本该装载着丝绵冬衣的车辙印,此刻却浅得有些异常,透着几分古怪。
王焕喉头不自觉滚动,像是被什么哽住。目光触及账册边角那蜷曲的焦痕,指尖猛地一疼,仿若被灼伤一般。
那是上月羌族夜袭时留下的痕迹,熊熊燃烧的火把擦着粮车坠入大江,三千石粟米在江底泡胀的场景,仿若就在眼前,清晰得可怕。
“回禀监军,威武此地地气寒冷……”
话还未说完,赵延腰间的玉带钩突然“砰”地一声砸在杉木案几上,惊得油灯爆出一串灯花。
抖开手中的绢帛,绢帛泛着诡异的青金色光泽,泥金绘制的云纹里,藏着张让那威风凛凛的螭钮私印。
“兵部说段将军请粮的奏章有蹊跷,原本五千石军粮的批红,怎么就变成了六百?”
雨声淅淅沥沥,其间隐隐混入铁甲摩擦的细微声响。
王焕心头一紧,下意识瞥见帐外监军卫队腰间那雕着獬豸纹的鎏银密奏匣。
这些铜匣神秘而威严,直通洛阳西园,半月前,都尉陈敢只因私下议论卖官之事,便被匣中弹劾奏章夺去了官帽,前车之鉴,近在眼前。
“下官这就去查……”王焕话音未落,赵延的护指已快速划过朱砂未干的账册,鲜红的印痕蹭在绢帛上,恰似一道触目惊心的新鲜刀伤。
赵延的貂裘擦身而过时,王焕听见他压低声音,悠悠低语:“听说令郎在太学拜入郑玄门墙?真是好风骨啊。”
子夜时分,梆子声穿透重重雨幕,沉闷而悠长。
王焕躺在床上,手不自觉摸到枕下那冰凉的匕首。
帐外火光忽明忽暗,桐油混合着血腥的味道愈发浓烈,令人作呕。
当手指刚触碰到暗格里的真账册,喉头突然一凉,贴上了森寒的利刃。
在血沫涌上喉头的刹那,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看清了刺客腕间靛青的黥印——那是西园死士独有的青兕标记,透着无尽的冷酷与神秘。
竹筒滚进火盆的瞬间,威武郡七年间的军械流水、铁矿暗账,连同私铸的三百张强弩记录,都化作了腾空而起的火凤,瞬间消逝在熊熊火焰之中。
段煨缓缓抚过刀柄上的鹰隼纹,青铜吞口被岁月摩挲,已泛起黄玉般温润的光泽。
帐外传来监军卫队撤离的马嘶声,伴随着羌族特有的皮战鼓声响,在雨夜中回荡,显得格外阴森。
“将军,赵监军带着二十车辎重往北去了。”亲卫的声音微微颤抖,压抑着恐惧与不安,甲胄上沾染的味道还未干透,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味。
段煨望着案头洛阳新颁的虎符,纯金打造的符身上,竟刻着张让的名字,这让他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
副将张巍突然踉跄着冲进帐内,脚步虚浮,铁甲下渗出的鲜血滴落在毡毯上,迅速晕染开来。“禀将军,前营……前营被蛮兵冲破了!”
双手颤抖着,捧着的头盔里,盛着半块玉珏,那是半月前战死的别部司马王恪的遗物。
段煨的手指猛地收紧,关节泛白。
思绪飘回到王恪在太学时的模样,那个倔强的书生,宁肯典当祖传玉佩,也要接济同窗,可如今,却化作一具无头尸骸。
帐外,突然火光冲天而起,蛮族的毒火箭如流星般划过夜空,将粮仓瞬间化作一片火海。
“取我槊来。”段煨沉声道,一边系紧臂缚,一边看向铜镜,却惊觉鬓角又添了几缕霜色。
十七年前,他率八百精骑大破羌人,意气风发,何曾想过有一天,竟要对着洛阳方向横刀相向。
暴雨如注,狠狠冲刷着关隘石墙,蛮族骑兵的长嚎穿透雨幕,令人胆寒。
段煨横槊立于隘口,身姿挺拔,看着亲卫们将最后半坛火油倾倒在拒马上。
十七岁的亲兵李昭正在给弩机装箭,甲胄内衬里露出的葛衣,竟是用本该制甲的绸缎改制而成,透着几分无奈与心酸。
“将军小心!”李昭突然大喊一声,飞扑而来。段煨迅速转身。
长槊如闪电般贯入蛮兵咽喉,温热的鲜血飞溅而出喷溅在密奏匣的残片上——那是从监军帐中寻得的,赵延来不及带走的檀木匣里,静静躺着弹劾段煨“私通蛮族”的奏章,纸张泛着冷光,透着阴谋的气息。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稠,仿若一块巨大黑幕。
段煨的环首刀已砍出三处崩口,刀刃卷裂。当他终于劈开蛮族酋长的犀皮甲时,目光突然一滞,瞥见对方颈间晃动的玉琮。
这雕着羽人纹的祭器,分明是去岁洛阳赏赐南蛮使臣的国礼,此刻却挂在蛮族酋长身上,透着无尽的诡异。
段煨在监军帐废墟中,俯身拾起半片焦帛。
火舌舔舐过的墨迹,隐隐显出惊人的真相:“...威武铁矿实产九万斤,上奏三万...差额经夜郎商道输往...”
亲卫抬来的尸首中,王焕紧攥的掌心露出丝帛残片。
浸透血水的账目显示,仅光和三年,就有六百副铁甲“霉变销毁”,而段煨清楚地记得,那年汉军实际只领到三百皮甲,其中的猫腻,不言而喻。
当李昭擦拭带血的长刀时,突然惊叫出声:“将军快看!”刀刃的反光里,阵亡蛮兵皮甲内衬竟缝着洛阳官话标注的布防图。
更骇人的是,那字迹与赵延批红的兵部文书如出一辙,一笔一划,都透着阴谋的味道。
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段煨望向北方洛阳的方向,神色凝重。
密奏匣里的玉琮书信此刻正快马进京,而张让的螭钮私印,早已盖在了另一封弹劾奏章之上,一场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