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雨寻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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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烛台殷殷

“这青山意气峥嵘,似为我归来妩媚生啊!”

树林中,一青衣男子踩着日光映照下的斑驳而来。林中绿意深沉,更显生机,徐徐风来,有金影如小鹿。几束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衣服上的流光好似泛起了涟漪。

昔日好友在这林中盖了间屋子,除开去学堂的日子,便隐秘在这林中,好生清闲。

此时已是白日当空,正在厨房中忙碌的人闻声抬头,举手挥了挥面前锅灶上的烟,看清了来人,他放下手中的锅铲向门外快走,“含舟!你来了。”其实不必看,只听这张扬的声音就知是谁。

“关臻,这林中风光无限好啊!”

两人喜极相拥,真是好久未见了,温含舟这个少将军自从跟着父亲一战成名之后,如今,也是能够独自带领军队去打仗出征了。上次见面时,关臻设立学堂才没多久,而今温含舟大胜归来,学堂已是有许多学子了。

“你这一仗打得久了点。”

关臻在温含舟的背上拍了拍,便领着他去桌子前坐下,莫大的喜悦已经使他忘记灶台上还烧着的菜。

关臻为他倒了杯水送到温含舟的面前,对方双手接过道了声谢,接着说道:“是久了些,不过这一仗打得真是妙,大获全胜。”

关臻:“哈哈哈,早就听闻了班师回朝的消息,可惜没有看到。你不知道,学堂好几个孩子不想上课,就为了跑去看你这大将军的风彩。”

温含舟笑道:“逃课可不行啊,下次让那几个孩子多写几副字才行。”

温含舟又抬起喝了口水,忽闻一股焦味围绕在两人的周围。

“什么味道?”

“我的菜!”

两人同时出声,关臻大惊失色,光顾着与好友叙旧,完全遗忘了锅里的鱼。温含舟跟着过去,灶台上烟雾缭绕,腾云驾雾般,只见关臻用锅铲将鱼翻了个面,焦黑一片,看来这鱼是只能吃半面了。

温含舟好久没有感受到过如此纯粹的烟火气了,在战场上,需随时提防着敌人,所以休息时与下面的手下一起围坐在一起吃饭时也不得安心。

“罢了罢了,半面的鱼也是好鱼,待我盛出来,让含舟你好好尝尝我的手艺,绝对鲜香。”关臻说着,手上的动作也不停。

自从不打仗了,关臻就开始琢磨起了厨艺,不得不说,这小子有点天赋,做出来的菜虽不可与大厨相比拟,但也是色香味俱全。

菜有了,不可少了酒,一杯酒刚倒好,就再次闯进了一位客人。

“温含舟!”

**

明堰把叶都椿手上的绳子给解了开来,眼睛向四周观察着,耳朵听着四周是否有脚步声。

他想好了,他要把叶都椿先从窗户送出去,就是这样的话可能会摔伤她,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窗户并不矮小,要把一个人送出去还是有些吃力。

明堰将叶都椿拦腰抱起,可高度要达到他的肩部才可以。明堰有试过其他的方法,但是只有这样才能完好的成功。

要找好位置,找好角度,还要有持久的力气,毕竟窗户不比人宽。

时间久了,明堰在此中就像是温水煮青蛙,脸上染上了红晕,耳朵里好似被一团一团的棉花不断填塞进去。

“嗯哼!”

明堰闷哼一声,他的侧腰被人从后面打了一棍,以至于两人都摔在了地上,明堰在倒地前护住了叶都椿的头,可也只能护住头了。

袭击的人来到了两人的跟前,手上还拿着棍子,准确来说是一根较为粗壮的柴火,弯弯曲曲的,并没有那么的平整,表面也是粗糙的,拿它一会儿手上就会粘上黑色的木屑颗粒。

他叫来了他的同伙,他的“兄弟们”。

在花铺里领头的大哥也来了,“怎么回事?”

明堰看着这一群人,那一刻,他知道出不去了。这时候的明堰感叹自己的愚蠢,肯定有更好的方法的,但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可能葬送了最好的机会。

捕猎时若是惊动了小动物,小动物可不一定会再次进入圈套。

明堰忍着身上的疼痛将叶都椿护在了身后,尽管面对豺狼虎豹是没什么用的。

对面的人离了人群就撕开了善良有礼的伪装。

他们围着地上的两人,从窗户直射进来的太阳光照亮了他们的脸,明堰清晰的看到他们展现的尽是得意之色。

站在最中间的人使了个眼色就要把他们拉开,明堰拧起了眉头,想往后退,他的手反向后圈着叶都椿,随着向后退的动作,与叶都椿靠得越来越近。

他猛然站起,将靠近的人推开,“走开!”

明堰是个商人,也是个孤儿,他并没有习过武,他所会的一切,不过是一些基础的武打,但孩童时期被打的经历,使得他与少数人动动手脚方能险胜,若是与打手,可谓并无胜算。

对面的人生了火气,明堰即刻便成了发泄的对象。

在那一刻,他们的嘴里是污言秽语,因为他们说着把叶都椿带走的目的,“这叶老板进了丹面楼可又是一位令人期待的金面啊……”

丹面楼,是赌场老板的另一桩生意,里面的人多为女子,客人却为男子。

金面为魁,银面位次,后设玉、珍、琉各面。

但是只有真正进去过的人才知道这究竟是一桩如何的生意,若只是在外闲逛一圈,那就只不过是一座消遣的小楼罢了。

明堰有猜到他们想干什么,但是从这群人嘴里说来却恶心至极,这简直就是在玷污。

“天子脚下,王土之上,尔等竟敢!你们不怕终有一天得到报应!不怕那些女子奋起反抗向尔等索命吗!”

明堰虽是个商人,可铜臭味抵不过书香气,即使长得高,别人也只会觉得他像个书生,以致于拳脚落在身上时是毫无章法的,明堰不想就此屈服。

他激起反抗了几招,滚向了木桌,抄起烛台,把蜡烛拔了扔向他们又将其尖端刺向那群人。

蜡油滴在了明堰的手上,衣服上,烫伤了他,它却就此逐渐凝固。它是坚硬的,却又不是盔甲,保护不了任何东西。

那群人却是被吓到了,可对于常年出门在外的打手来说,这算什么呢?小蚁固然可以把人吓到,可难道能把人碾死吗?

不会!

“若是报应真的存在,你和她就不会在这里了,那些女子就更别提了,一旦进去就不一定出来啊……哈哈哈哈哈哈。”

那些人依旧那么的神气,在他们的眼里,没有任何东西。

明堰的几招对于面前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威胁,刚开始被划到了几道血痕却没有什么大作用。

明堰的头发已经散乱了,全身已经渗出了薄汗,他的眼神好似涣散了,他在几人之中穿梭,烛台已在途中被人夺走,在争斗间穿入了明堰的腹部。

“砰咚!”

他终是倒下了,那烛台也染上了赤色,血滴刚巧落在了他的手心。

真疼啊,比小时候挨打还要疼……

那人将烛台丢了,滚落在了一旁。那些人脸上只闪过一刻的惊慌之色,之后又恢复了原来的神情。

“你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一不小心就这样了。”

“真是,现在还要处理一个人,麻烦!”

在他们说话间,明堰一只手捂着出血的地方,另一只手支撑起身体爬到了叶都椿的身边,刚刚在争斗间叶都椿就已缓缓靠着墙倒在了地上,轻轻地,墙并没有扶住她。

明堰也缓缓的扶着墙,靠着坐了起来,他把叶都椿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腿上,这样叶都椿就能舒服点,尽管她现在没有什么意识。

明堰腹部汩汩流淌着血,但顺着衣服流到了地上,但太多了,叶都椿的衣服上和脸上还是沾染了血迹,不过不多,叶都椿看起来依旧是干净的,没有被染脏,那些红色的,就像是热烈的花,或是花瓣。

“小叶,那烛台的尖锐如此的细,可我为什么会流这么多血啊!”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一些嘈杂声在周围回荡。

明堰有一只手一直在努力的想堵住血液,可是还是会不断流出来,不过还好没有像刚刺进去那么的骇人。

“没关系,小叶,我把你抱住,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的,我把你抱住……”

此时的明堰尚有力气,她将叶都椿环抱了起来,原先没有粘上的血在此刻也默默地染上了叶都椿的外衣,不知何时会渗透进去,也许一会儿就会有一朵朵蝴蝶兰跃然其上。

此时的贼寇们还在外面商量对策,叶都椿已经缓缓清醒了过来,窗棂的光影在她上方映照在前方的地面上。眼睛闭久了,微小的光也会觉得有些刺眼。

胸前的沉闷让她立刻意识到了明堰的存在。

叶都椿将手抬了起来,拍了拍明堰的后背,“明堰?”

叶都椿往下看时,看到了衣服染上了红色,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明堰有些累,叶都椿拍了两次才让他回过神来。

“明堰!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事,被烛台扎了一下,就是血流的多点,疼点,没有什么其他不舒服了。”

叶都椿:“明堰!”

叶都椿将明堰从自己的身上翻过来让他靠着墙坐着,自己衣服上的血清晰可见,明堰的玄色衣服显现不出来,但墨绿的衣边确是相对明显。

叶都椿道:“你犯蠢了吗?为什么不先止血?”

叶都椿向明堰确定了伤口位置,后就在自己的衣服上开始找尚是暮山紫的衣服,她努力的把边缘的线咬断两三根,有了缺口就可以较为容易地撕扯下来。

叶都椿撕扯了两根下来,将其打结在一起,在明堰的腰腹部缠绕。

明堰低着头,轻声地说了声“谢谢”。

接着又说道:“小叶,你等一下从窗户逃出去,你的身高可以的,他们现在不在,如果来了的话我尽量拖住他们。”

叶都椿动作慢了下来,将最后的收尾工作做好,她已经有了一番考量。

“好,我会很快回来救你的,你先休息一下。”

说完这句话叶都椿就准备纵身一跃从窗户翻出去。

“抓住她!”

明堰一个人没有阻拦住那么多人,而阻拦叶都椿只要一个人。

她被扯了下来,肋骨与墙壁摩擦泛起了一阵疼痛。

“叶老板,债可是得还完呐。”

“你如果需要,我大可以把我所有身家给你,何必多此一举。”

此时的叶都椿还不知道他们要将她送入丹面楼。

明堰却清楚这些人所要做什么,“加上我,我也可以给你们,你们想要多少。”

几人显然无动于衷,毕竟他们即将赚到的钱可是这两人比不上的。

他们也不多费口舌,等一下就要将叶都椿送过去了,可叶都椿的身上沾满了血和尘土,脏。

贼寇老大找了两个人把叶都椿拉出去清洗一番,换件衣服。

叶都椿不知道这究竟有何意义,但还是照做了,硬碰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但……衣服呢?

没有衣服,那也没有清洗的必要了。简单洗洗脸差不多了,叶都椿自己将水打来,后面则一直跟着甩不掉的黏糊糊的人,好生讨厌。

叶都椿小时候便营养不良,长大了之后日子开始好起来,但是由于忙碌所以身材也没有到达肥胖的样子。

后面的两人看着叶都椿弯下了腰,在水桶旁清洗着自己的脸,阳光下的波光粼粼反射在叶都椿的脸上,干净的脸上展现了水和光的层次。

欲望,应时而生。

明堰等着叶都椿,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不安在心中拔地而起。

等了些许时候,只觉吵闹声在不远处响起。

询问坐在旁边的人,两人吃着花生,不屑一顾,嘴上说着他们猜测的污言秽语,随即便是一声声大笑。

“畜生,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你们去把她带回来,她不是还有用吗?你们把她带回来啊!”

明堰站在他们面前,左手捂着腹部,右手狠厉地拍在了他们的桌子上,好似这样就能起到威慑的作用,桌子的震动带动了花生米,也让其中一人站了起来,一脚踹在了明堰身上。

“给我好好待着,多管闲事。”

“你们……”

半关的门被猛然间推开了,叶都椿跑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块不大的石头,上面沾了些其他的颜色。

她身上的衣服凌乱了些,袖子处也有些磨损。

她有想过趁现在逃出去,可是根本没有出路,还有两个人看着她,她没有办法,所以她回到了明堰身边。

“小叶,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叶都椿摇了摇头说着“没事”。

叶都椿后面的两人追了进来,一人的手扶着额角发际处,嘴里还吐着对叶都椿的的辱骂,而在房间里的两人摇了摇头又吃了几颗花生,嘲笑了那两个同伴。

那两人还想冲过去做完欲行之事,其余两人拍了拍手过去帮忙。

嘴上尊重地说着“小叶老板”,可一想到她的最终属地,还是忍不住释放了自己的兽性。

明堰怒吼着要去抓着他们,可双拳难敌四手,他又抓起了那角落的烛台,明堰砸向了一人的后脑。叶都椿撰在手里的石头又砸了一个人的太阳穴,那人人昏了过去,他人见状也将叶都椿唯一可以用来防身的石头也被掰开了手指丢了出去。

被明堰砸中的那人怒不可遏,后脑黏腻腻的血流向了后脖颈,他已然忘记了自己的疼痛,将烛台夺了过来刺向前去,明堰终究是倒地了。

叶都椿在另外两人分心时挣扎着出来,她来到了明堰身边,她盯着另外三个人,捡起被扔在地上的烛台,那上面沾满了明堰的血,刿目怵心,她看到了,看到了明堰被刺了多少下,她觉得一定是疼极了。

那些人不放过她,叶都椿想同归于尽,可她还有小雨,她还要救明堰出去,她不能死,她要搏一搏。

**

“就在前面了,我姐姐就在前面。”

风雨坐在温含舟的马上指路,她不能浪费时间,在危险之中,时间是最宝贵的。

温含舟和关臻两人也将马控制的健步如飞,看这小姑娘如此着急的模样,一定是至亲之人遭遇横祸。

快了。

快了。

**

叶都椿让自己尽量保持冷静下来,现在人不多,未免没有机会。

对方贼寇没有耐心,不过一个女子,能奈他何,他还就偏要先一步得到这未来的金面。

那人冲上前去,叶都椿虽是被吓到,却也已经瞄准好了位置,她要那人永远看不到此后的光明。

她要刺瞎他的双眼,还未行动的老大看穿了叶都椿的意图,赶忙将那人往后一拉,尖锐在那人的瞳孔前划过,他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心脏也被吓得漏跳了一拍。

叶都椿猛的向前却突然没有了支撑力,惯性得向力的方向倒了过去。

她又迅速地爬了起来,之前脑上的伤在平静的时候尚能忍受,可现在已经感受到两眼以及整个人有些恍恍惚惚的。

叶都椿又找准下手位置,向前冲去,那些人还没享受够人生,此时还是怕的,连连向后退去,边退边表达着他们的气愤。

叶都椿全身已经渗出了汗,她害怕,她紧张,可她也冷静。

就让她杀了他们吧,即使要接受法律制裁,她也绝不会退缩。

“我不是你们的玩物,你们这些败类,你们凭什么活着,你们又凭什么能如此作威作福……”

叶都椿大声地嘶吼着,她在想什么?

她只觉得充斥着嗡嗡声,她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她只是一味地向前冲去,她在想她被他爹买来生孩子只见过一面的娘,她在想她见到她时的麻木且痛恨的眼神,她在想她万恶的爹为什么一事无成却还想着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糟,她在想她逃出去时淋的那一场大雨,那是多么的酣畅淋漓,她在想花铺生意兴隆的喜悦,她在想她的妹妹小雨,在想未来一定会拥有美好的生活的。

为何会如此?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丁田水到死都在祸害人,为什么还要让我如履薄冰,为什么想过上平静的生活那么难……”

不知为何,叶都椿的意识有些模糊,面前的人好像都变成了丁田水,叶都椿想到了曾经将他推到了湖里,以此来阻拦他。

叶都椿没想到让他去往永息之地,但是这次,她抱着这样的决心。

“你疯了!”

“我是疯了,如何。”

不知何时,一人绕到了她的后面,钳住了叶都椿的脖子,狠狠的向后拉,叶都椿的眼前一瞬间好似清明了。

她的手是自由的,她想向后刺,可她看不到。看到如此场景,其余人也就不怕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叶老板,这下子可是连发疯也不管用了!”

这一刻,叶都椿知道,完了……

她眼眸低垂了下来,手也放了下来,忽又抬手,不管不顾地向脖子刺去。后面那人见状赶忙放手,叶都椿踉跄了一下,但也没有影响到她手上的动作,那一下踉跄使得她刺得更深了些,倒下时,手上的利器随着人的落下也落下了,顷刻间,右斜方出现了一个小血窟。

那上面有明堰的血,叶都椿是个爱干净的人,此时此刻,新的血液早已将其覆盖。

贼寇们跑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麻烦。

叶都椿发不出声音了,此时她躺在房间外,直视着阳光。

若是能安然地躺在家里的摇椅上,这该是多么温暖又明媚的一个白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