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沼泽歌声
昨晚科里娜出走后，特瓦林躺了一夜。
在休伊特眼皮子底下，对方根本没有偷摸出门的机会。
特瓦林并不是科里娜唯一的情人，他的头上已经顶着一片青青草原了。
有些出人意料，但细一想又合乎寻常。
休伊特想着，表情也随之变化。
招待员见到了惊讶、烦闷、悲哀，敏锐地察觉到了妒火。
为了保住钱财，他赶忙解释道：“您放心，那男人只来了一会，两人只在门口说了几句话。”
几句话？
是在害怕什么嘛...
休伊特先作出惊喜表情，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对了，说的什么，听清楚了吗？”
“离得远，没听清。只听到‘预言’、‘命运’、‘灾厄’一类的奇怪的话。”
招待员显然也疑惑于交谈内容，此时皱着眉回忆。
休伊特对于“预言”二字极其敏感，紧接着确认：“是那个男人说的？”
“不，女主人说的。”
“哦，这样啊...”
休伊特若有所思，缓缓回复。
他几乎可以肯定莱雅的身份了。
的确是女巫啊...
一位苦心隐藏因此不得不借刀杀人的女巫。
思绪闪过，休伊特拍着招待员的肩膀，大笑道：“很好！就是这样！帮我盯好每一个敢接近她的人。”
“您放心，都交给我了”，招待员挺着胸膛保证，表情随即变得谄媚，“我以后一直为您办事，叫我弗莱格就好。”
休伊特听出了他话中的讨好与祝福，嘿嘿笑道：“弗莱格，我的幸福得靠你啦。”
弗莱格闻言也笑了。
可惜，他憋着的那套词尚未说出口，旅馆忽然有人闹了起来。
作为管事自然不能不管，于是弗莱格面带歉意，指着客房方向道：“今晚实在是忙，您见谅。下次来喝酒直接喊我，我安排里面的位置。”
随即便赶忙跑去处理了。
弗莱格走后，休伊特拢起兜帽，出了旅馆。
目的达到，莱雅女士已经有人盯着，他此时得了空闲。
夜黑风高，乌云正浓。
难得的好日子，便于长途骑行。
那便往墨利克的城东沼泽走走吧。
倒不必非要执着于探个究竟，权当酒足饭饱后的散步养生了。
于是休伊特纵马入云，直奔城东方向。
出了城门又骑行许久，地面与空中逐渐出现大片的浓雾。
且不说地貌情况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就连骑马时都能感受到如液体一般的黏稠阻力。
休伊特思考片刻，降落在雾气外围。
站在地面，虽然仍有雾气遮挡，但视野已然清晰许多，能够看清十余米的范围了。
视线范围内，一大片沼泽出现在眼前。
准确来说是沼泽森林。
离得最近处便有一株倒伏的树干，近端搭在看似坚实的地面上，远端则没入水中，深入雾气。
树干周围的水面聚拢着落叶、杂草，像一条枯黄的薄毯，遮挡了水底的情况。
水底、树林以及凝滞的雾气，沼泽内部的情况无法预料。
再加上休伊特的右臂伤势未愈，自昨天从火炉里掏出书稿，皮肉便不时传来焦灼火烫之感。
此时只能保证正常行动而已。
想到这里，他转身欲走。
忽地，沼泽发生异变。
雾气流窜，歌声响起。
那道歌声极其怪异，时而低沉悦耳，像悠扬的哨笛；时而尖利嘈杂，如猫头鹰的啼叫。
“丛林的树枝上淌下蜂蜜
美酒与蜜酒也从不匮乏
人们没有疾病抑或痛苦
衰老和死亡也不曾降临”
歌声之中，沼泽植被的带叶的茎被压得层层倒伏，像是在迎接某种诡异生物的降临。
叮咚！
水波叠荡。
沼泽内荡出的第一道涟漪悄然到了岸边。
而此时，休伊特已经呆住了。
他的双目已经柔和到即将融化，盯着沼泽的水底。
脸上缓缓泛起幸福的笑意。
随着衣袖被无形的手轻轻拉起，休伊特迈出了步子。
扑通！
一只脚踩在了那根树干上。
树干近岸的一端立即被压入水底。
土壤散落入水带起一片气泡，惊动了蛰伏的蛙。
第二步。
休伊特站在树干上，鞋底沾附了黏稠的绿藓。
树干上下轻微的摆动，发出吱呀声响。
第三步。
呲溜！
休伊特侧滑，摔入水中。
扑通一声！
溅起了大片水花，却未惊散枝头的鸟。
它们在歌声飘起时就已经振翅飞走了。
然而，冰凉并未唤醒休伊特的理智，他抱住那株树干，一步步排水前行。
终于，他走到了迷雾的的入口。
此时，歌声再次响起。
“你将骑上仙族的骏马
你将带上风一般的猎犬
你将在一百将领的拥护下战斗
你将在一百美女的歌声中安眠”
歌声落了，一只素手自雾气中探出，停在空中。
那只手苍白精致，不染纤尘，纤细的食指翘起，像是等待戒指的新娘。
休伊特缓缓抬起右手，握住了那根手指，被牵引着踏入雾气。
最后半截身子即将没入之际。
他步子一顿，悄悄伸手调整了项链的位置。
沼泽之内，能见度更低了。
水位反倒越来越浅，从没过半腰降至堪堪掩住膝盖。
休伊特佯装呆滞，打量身前的人。
顺着那只手往前看，便能看到一截嫩藕般的小臂。
肌肤滑嫩，似乎在荡漾水波。
再往前便什么也见不到了，女人的身子被笼在雾气之中。
休伊特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缓缓跟着走，打量沼泽内的情况。
走了许久，诸多疑点浮现。
首先，手中的那根手指冰凉，几乎没有任何温度。
如果不是有暖流自手指涌入项链，手指甚至凉到难以掌握。
其次，沼泽内只有他一人踩水的声音。
前方的女子的行走似乎并不用脚，只荡起涟漪，手中的胳膊也只会左右摆动，并无上下起伏。
瞬间，人鱼的传说涌入脑海。
休伊特有些激动，随即望了望脚底的沼泽的水位。
已经只剩半截小腿高了。
这...
是否有些浅了？
如果是一条人鱼，她应该只有巴掌大小的萎缩鱼尾。
鱼尾但凡再大些，那这沼泽与注了水的煎锅也没什么区别了。
休伊特的幻想破灭了。
排除了人鱼，那又是什么？
他再次盯着那只手，想从中找出答案。
等等...
这手...怎么这么怪？
来回比对，他幡然醒悟。
这只手！
怎么是反的！？
他伸的是右手，牵着的，却也是一只右手。
一只手背在上的右手。
无论如何，人都不可能以任何姿势如此伸出的右手。
休伊特忽觉后背发凉。
思量再三，他决定主动出击。
右手依旧握着那根手指，左手绕过身后，悄悄扶上了右半边的小白马，脚底的步伐缓慢加快。
女子的速度是不变的。
休伊特维持着握手的动作，慢慢凑近了那片雾。
才探出头，头雾接触。
一瞬间，眼睛骤然如同被喷了辣椒水。
鼻子传来一股恶臭的腐烂气味，像是烂了不知多久的生蛆落蝇的死鱼。
事到如今，不上也得上！
休伊特咬牙闭气，将头扎入探入雾气之中，忍着泪瞪眼观瞧。
一片虚无...
这答案超出一切预想，他下意识止住了步子。
就在这时，那条手臂却也停了。
心脏几乎停跳！
等了许久，并无异常发生。
休伊特深吸口气，缓缓拉拢那条胳膊，忽地发觉手中轻若无物。
于是，他猛地一提！
那截藕白的手臂被齐根拽起。
连接手臂的却并不是肩头，而是另一只手。
另一只右手！
那只右手正抓着腐烂泛白的断口。
断口留着啃咬的痕迹，手臂似乎是被细小牙齿一点点撕裂的。
休伊特动作不停，秉着呼吸一截截抽拽，直到拉出第三条右手。
再然后便没了胳膊，而是鱼。
一条长着粗硕鱼尾的鱼。
啪嗒！
啪嗒！
怪鱼在空中甩动身体，溅射水滴。
鱼尾连接着手臂的断口，摆动之间，三条手臂骤然散架了。
休伊特独自站在沼泽之中，紧紧握着那条右臂。
右臂前段的怪鱼仍在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