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没有影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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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5.猫腻

两人都没心思睡觉了,屋子里烟雾缭绕,白灰色的烟蒂掉了一地,也不知这小半夜抽了多少支烟。

天刚蒙蒙亮,任俊便率先起来,跑进卫生间胡乱抹了把脸,出来见陈泽田还歪在沙发上发呆,上前就给他提了起来。

“走吧走吧,现在出发的话,到那儿也该开门了。”

陈泽田脑子里一直想着照片里孩子的模样,不觉间,竟当真觉得跟自己小时候有点像。

他推开任俊,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急什么,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那孩子要真在那儿,还能跑了不成。”

“哎不是,你是真不急呀。”

“是啊,我不急。你看你,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我……”任俊突然没了脾气。

这原本他也就是拿钱办事,有时候这情绪一上头,的确是表现地有些过了点。

这顿早餐几乎味同嚼蜡,任俊更是‘强迫’自己,才吃下去一口。出租车一直开到“小葵花”孤儿院的正门口才将他两人放下来,一看时间才七点半,早得很,不过盛夏的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

“跟你说了不要急不要急,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能怎么办,人家没开门,难不成还能爬墙进去啊。”任俊说着,蹲在孤儿院门口,抽起烟。

陈泽田看了看门头,心间竟升起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隐隐约约总觉得什么时候来过这儿。

“爬墙不至于,时间还早得很,我们随便走走瞧瞧吧。”

孤儿院的后山是一片茂密的小树林,由于平日里很少有人来,又是盛夏季节,小树林显得格外葱郁繁茂。

陈泽田当先引路,一边拨开纵横交错的老藤,一边嘟囔:“这地方看着好熟悉,总觉着什么时候来过。”

任俊紧跟其后,不禁打趣说:“听说这家孤儿院年头挺久了,你小时候不会也在这儿待过吧!”

陈泽田心里“咯噔”一下,扭头白了任俊一眼,小时候的事情他的确没多少印象了,虽然这是任俊满嘴胡诌,可陈泽田听了心里确实不太舒服。

“哎?这儿怎么有个后门?”任俊眼尖,连忙喊住了陈泽田。

陈泽田回头,见孤儿院后身的一堵院墙边的确藏着一扇铁门,年深日久早已锈迹斑斑,再加上茂盛的植被遮挡,不仔细瞧还真就发现不了。

两人拨开植被上前,铁门上原本上了一只链条锁,如今也已经生锈腐蚀地差不多了,陈泽田伸手轻轻一扯,那铁链子便“咔哒”几声断成了几截掉在了地上。

任俊眨巴着眼睛与陈泽田对视一眼,勾起嘴角笑笑说:“既然都到这儿了,不进去瞧瞧就是咱哥儿俩不对了吧。”

陈泽田觉得此举不妥,本来算是光明正大上门,这样一来性质可就变了味儿了。

“怎么?你怕了?”

“怕?我怕什么,进去看看也好,反正看这小院儿也废弃很久了。”

终究还是压不住心里头的好奇,两人相互配合推开了铁门,发出一阵子极其刺耳的动静。

院子里杂草丛生,与前身新盖的孤儿院主体建筑比起来,这里可就荒凉多了,地方不大,只有东南角还有座小瓦房,也不晓得荒废了多少年,连房前的两扇木门都已经倒在一边了。

这一眼就看尽了整个院子,再没什么特别的,两人各自叹了一声就要原路返回,忽然听见个稚嫩的声音,那声音极轻,似乎在数着数。

陈泽田回身,见与孤儿院接连的墙角下,不知什么时候蹲着个小孩儿,小男孩儿六七岁的模样,身板儿极瘦小,一头又细又黄的头发,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

“喂,小孩儿?你怎么在这儿?”

小男孩儿抬头看了两人一眼,也没接陈泽田的问话,一手拿着一根棒棒糖,一手托着腮:“要下雨了。”

“什,什么?”陈泽田看一眼郎朗白日,这万里无云一丝风也不见的,怎么会下雨?

“妈妈说,蚂蚁搬家的时候,就是要下雨了。”

陈泽田二人这才越过小男孩儿瘦小的身板儿,看向他面前的地面,果然黑压压地有一群小蚂蚁正在“忙碌”着什么。

“那,那你妈妈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任俊也不晓得哪根筋搭错了,居然问了这么一句。

陈泽田赶忙拿胳膊肘在他肚子上捅了捅,任俊会意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声说了几句,“对不起。”

小男孩儿也不以为意,继续数着从跟前过的蚂蚁:“我妈妈很快就会来接我的,她说她忙好了就来接我的。”

被遗弃在这儿的孩子,又有几个还能等到“妈妈”呢?陈泽田心里泛起一阵酸楚,正要上前去安慰安慰眼前的小人儿,小男孩儿却突然扬起了小脸,冲他笑了笑。

“叔叔叔叔,你要不要吃糖糖?我借你舔一口。”

小男孩儿逆着光,整个人都拢在清晨的朝阳下,小小的身体晕出一圈薄薄的光圈,陈泽田看不清孩子的脸,只瞧见他朝自己伸出了一只手来,而那手里正攥着一根还剩下一半的彩虹糖。

彩虹糖?

陈泽田有些恍惚,迷迷糊糊就朝孩子伸出了手。

任俊突然冲上来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哈哈”笑起来:“叔叔不吃糖,叔叔都多大的人呢,哪能跟小孩子抢糖吃呢!”

“那叔叔小时候也喜欢吃糖吗?”小男孩儿不紧不慢,也不依不饶。

“叔叔小时候?”陈泽田更加恍惚,脑袋昏昏沉沉的,仿佛又回到了幼时,仿佛又趴在妈妈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上的场景。

任俊的声音再一次将他从混沌中拉回,陈泽田瞬间清醒,就听任俊正与小男孩儿玩笑说:“叔叔小时候也喜欢吃糖呢,可是后来渐渐地,就长了好多好多蛀牙,所以你也要少吃糖哦,吃糖长坏牙哟。”

小男儿不以为然,憋红了小脸蛋儿正要反驳,就听一个粗犷的嗓音从孤儿院那边递过来:“树儿?树儿你在哪儿?”

树儿?陈、任两人一惊。

“这孩子,总喜欢乱跑,可真不叫人省心。”

“嘘——”小男孩儿朝莫名惊讶的两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等两人回过神来,已经不见了小男孩儿的踪影,陈泽田赶紧追上去查看,果然看见分割前后院的院墙上有个狗洞,正好容个孩子进出。

任俊见他俯下身连忙将他拉住:“哎哎哎,你不会也要从这儿钻过去吧。”

陈泽田一愣,那清澈的小表情中已经透露了他方才的确有这个意向。

“你疯了吧,先不说这狗洞你钻不钻得过,光钻狗洞这件事儿本身,就不是一个成熟男人该做的吧。”

陈泽田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啊,试了试尺寸,的确有点钻不过,这才放弃了这念头。他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泥灰,大步流星往铁门方向走:“既然知道了这孩子就在这家孤儿院,那我们就从正门进去,光明正大地找。”

二人火急火燎赶到正门口的时候,看门的老大爷正在开大门,一听两人的来意,指着最后面那幢建筑说:“那里就是院长办公休息的地方,我们李院长可是个极其认真严谨的,平时吃住都在院儿里。”

陈泽田道了声谢便往院长所处的建筑跑去,一路上思忖了好些说辞,鉴于前面两家的经验,一时间也没拿定个主意。

任俊倒是破罐子破摔:“先见了人再说,万一再遇到个油盐不进的,抢也要给孩子抢走。”

“别胡来,抢人可是犯法的。”

“知道知道知道,一会儿还由是陈大作家打头阵。”

助理将两人引进了一间办公室,说了句“院长这会儿有点忙,马上就来”就出去了。

两人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于是起身随便走走看看。

院长办公室内挂着一些老照片,看样子应该是往年孩子们与孤儿院工作人员的合影留念。

这本来也没什么可看的,然而撇眼的瞬间,陈泽田却瞧见个熟悉的人。

“这不是,不是周丹的姥姥吗?”

“周丹?你老婆?”任俊也来了兴趣,朝当中那张照片上看去。

“周丹姥姥走得早,我也没见过真人,不过周丹家里有好几本相册,应该是她,错不了。”陈泽田一边解释,一边又往前迈了一步想要看得再仔细些。

这时候李院长正好进来,陈泽田与他简单客套两句,便指着照片里看上去也不过四十来岁的女人问:“李院长,请问这是什么人呐?之前也在你们这儿工作吗?”

李院长凑过来看了一眼,“哦”了一声,“这是我们的上一任院长嘛,陈先生可能有所不知,我们这家孤儿院二十多年前改制过一次,而这位周院长正是老孤儿院的最后一任院长,后来七年前政府重新在原址上扩建了如今的新院址,鄙人不才,正好就是新孤儿院的第一任院长。”

“哦,原来是这样。”陈泽田也听明白了个大概,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那孤儿院的旧址现在还在吗?”

“大部分都不在了,只剩个小院儿没动,就在新院址的后身,这么多年了,估计也都倒的倒塌的塌了,我也没去瞧过,嗨,那地儿连着后山,也没什么好瞧的。”

陈泽田还在想着刚才在破败小院儿遭遇小男孩的事,突然就听任俊咋咋呼呼起来:“你看看这个小孩儿,像不像我们刚才看见的那个?”

照片里的小男儿面黄肌瘦,穿着一身灯芯绒外套,这外套显然并不是他自己的,松松垮垮的极不合身,躲在周院长的身后,只露着半张脸来。

“瞎说什么?这照片少说也有三十年的时间了,刚才那小孩儿才多大?”陈泽田白了任俊一眼。

“的确像得很呐,难不成见鬼了?”

“呸呸呸,大白天的,你才见鬼了呢。”

……

李院长给陈泽田倒了杯水,敛着笑意问:“陈先生刚才说什么?什么见鬼了?”

“哦不是不是,我乱说的呢,就是刚才看见个孩子,跟照片里的这小孩儿有点像。”

“这照片可有些年头了,哪还能看得清谁长啥样儿啊。”,李院长也没当回事,端起自己那杯呷了一口,“陈先生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陈泽田这回也没亮出自己作家的身份来诓骗,直接半真半假地说:“是这样,我呢有一个朋友,当年由于特殊原因,不得已把刚出生的孩子送到了你们这儿,现在她在外地也回不来,可是越来越放心不下当年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所以就拜托我帮她找一找,我辗转打听了好些时候才打听到,说那孩子啊,现在就在李院长这儿好生照顾着呢。”

李院长一听是来找孩子的,先是戒备,又见陈泽田一脸真诚,倒也打消了七八成的顾虑。

一拍大腿:“哎呀,这人呐,年轻的时候谁还能不犯些错误呢,我也经常遇见许多年后回来找孩子的父母,可是这父母与子女的缘分亲情呐,那哪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呢,孩子的童年就那么几年,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

“是是是,李院长说的是,我这个朋友现在也已经后悔了,说一旦找到了孩子就回来办理抚养手续。”

这种遵从纲常人伦的大好事李院长自然不会阻止,于是问陈泽田:“那你知不知道孩子的基本信息?我这儿重开没几年,可少说也有三四十个孩子呢。”

陈泽田想了想,任俊给的照片可是非法搞到的,也不便直接拿出来,只好回话说:“这孩子大概六岁,是个小男孩儿,瘦瘦小小的,头发有些黄,好像,好像叫,叫‘树儿’。”

“树儿?树儿。”,李院长念叨了几遍,仔仔细细想了想,“我们这儿好像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呀。”

说着又出门喊了声助理的名字,助理进来也直说没有,后来两人又翻出在籍孩子的资料,最终一致确定,并没有陈泽田要找的人。

“不可能啊,我刚才,我刚才还在院子里遇见过他呢?”陈泽田急了,想也不想就说出了口。

“刚才?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大概,大概八点左右。”

“那不可能”,助理不明所以,笑着打断了陈泽田的话,“我们这儿为了保证孩子们的睡眠,一般都是七点半起床,洗洗涮涮收拾一下,八点钟开始吃早饭,这个时间段都是封闭式管理的,不可能会有孩子跑出去。”

“可是,哎,不是,我刚才,我刚才明明……”陈泽田瞬间就混乱了,就在不久之前明明就跟那孩子近在咫尺,要不是任俊阻止,他甚至能摸到那孩子递来的棒棒糖。

“陈先生你一直在强调刚才,据我所知你也是刚来不久,而且一进大门就来了我这儿,你究竟是在哪里见过那孩子的?”一听有人质疑自己孤儿院的管理秩序,李院长也似乎有点不高兴。

“就在,就在后……”突然想到了什么,陈泽田并没有继续往下说。

与身后的任俊看一眼略一点头,然后才跟李院长告了别。

出了大门,那任俊才劈头盖脸问:“这人还没见到,你怎么就出来了?他们已经有了防备,想再进去就难了。”

“你还说我,刚才怎么就知道躲在我后面一句话也不说?”

“哎?你这人就搞笑了,不是你说一切以你为主,我只跟着就行了吗?这会儿又来埋怨我不说话不作为了?”

“得得得,我错怪你了行不行”,陈泽田没好气,也没心思跟他置气,“刚才我们在后山小院儿的确是看到那孩子了对不对?”

“对呀。”任俊点头。

“那这姓李的怎么就一口咬定没有这孩子呢?还是说,他故意把孩子给藏起来了?”

任俊听他这麽一说,各种阴谋论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又摇头:“可是不对呀,他为什么要藏孩子呢?他图什么呢?他要是果真信不过我们两个人,直接拒绝帮我们找孩子就行了,没必要说谎,更没必要藏着掖着呀。”

“这谁知道呢,如今这世道乱的很,这些孤儿也没人问没人关心的,哪天真的死了、残了、还不是随便他们怎么说喽。”

任俊毕竟是做警察出身的,立马就想到了什么:“你是说,这李院长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陈泽田赶忙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巴,四下里张望了一下:“我只是胡乱猜测的,你这么大声做什么,这还在人家大门口呢,别给我惹麻烦。”

任俊点头,从陈泽田的手掌下挣脱:“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正规途经怕是走不通了。”

“嗯,既然大门进不去,那就……”

“你不会又要去钻狗洞了吧?先说好了啊,要钻你钻,我可不……”任俊一脸嫌隙,话没说完,就给陈泽田打断了。

“谁说要钻狗洞了?我是说这会儿大门进不去,那我们就夜里来,到时候摸黑潜进去,倒要看看这孤儿院里头,究竟藏着什么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