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宋暖死了。死在宋莲手里。

但令人意外的是，宋暖又活了过来。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1995年的8月。

破旧的土坯房，昏暗的煤油灯，闷热不堪的夏日夜晚，以及捏在手里沉甸甸的、还没被她撕掉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如果不是掐了自己真的会疼，她是万万想不到重生这件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还没来得及摆好表情去迎接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宋莲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

“二妹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午觉睡到现在了？”

宋暖一个激灵。是啊，既然重生，就不可避免地再次碰到宋莲。

她抬手看了眼手里的录取通知书，笑了。

这一次，她说什么都不可能再像上辈子那么傻了。

她不是想嫁给柳大峰吗？

行，举双手双脚欢迎。

她且要看看，干啥啥不成的宋莲，是不是真的能跟着现在还浑浑噩噩当混子的柳大峰，过上她上辈子艳羡眼馋的日子。

宋暖一走出卧室，就看到宋莲在堂屋喜气洋洋地正在忙活，完全没有上辈子收到录取通知后，每天怨天尤人的影子。

她记得上辈子这个晚上，宋莲哭得那叫一个惨，惨到仿佛宋暖不把上大学的机会让给她，就没了良心一样。

还没弄清楚心底的疑惑，宋莲已经开心地冲宋暖打招呼：“二妹，醒了呀？快吃饭吧，我刚做的，尝尝。”

餐桌上，有一盘色泽不怎么过关的炒咸菜和炒青菜，还有一筐一看就没怎么揉到位的卖相皱巴巴的馒头，的确是她的手笔没错。

可是，宋莲怎么会下厨做饭呢？在宋暖印象里，出嫁前的宋莲是根本不做家务。上大学以前，她总以“要学习”为由去躲清闲，洗衣做饭包括农活，都是宋暖的。

上大学之后，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甚至还嫌弃农村脏乱差，活得跟个仙女似的。

怎么重生一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难道自己不是重生，而是来到另一个平行世界？

正奇怪间，宋父宋母从院子里进来，一身的汗酸和泥腥味，一看就是刚从田里回来。

宋暖鼻头一酸。

虽然上辈子宋父宋母对宋莲的教育出了问题，但说到底也是生身父母。对父母的怨气，在他们去世后，都已经化解干净。如今再看到还在中年的他们，宋暖情绪有些激动。

但二老并没有注意到宋暖的表情，而是惊讶于宋莲的表现：“大妹会做饭了？”

宋莲笑盈盈地脖子一仰说：“是啊，我也不小了，人家像我这样大的姑娘都快当娘了，我如果啥都不会干，谁会愿意娶我呀？我这辈子可是立志要当贤妻良母的人呢！”

宋暖越发觉得宋莲不太对劲。

上辈子不管宋莲后来混得怎么样，上大学之前那可算是个妥妥的事业批，立志一定要靠自己考到城里，拿工资当城里人的，从不把当贤妻良母当做自己的目标。

她这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就开始谈结婚的事儿，怎么看都不太对。

如果这不是平行世界，那一定是宋莲变了性。

难道她也重生了？或者，被其他人穿越了，换了个芯？

都不像啊。

看她一脸自然，穿越换芯的可能性为零。而以她们两个上辈子的纠葛，就算重生，宋莲可能要做的第一件事，也是要掐死她。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上辈子她辛辛苦苦筹谋那么久，还冒着杀人偿命的风险逼她签字，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发现自己早有防备，不仅公司被卖掉了，财产也被律师托管捐赠了，她什么财产都没得到，肯定想把自己吃了的心都有，绝不可能再见到她会这么和颜悦色。

……

顶着一头雾水，全家人落座。

青菜太闲，咸菜太干，馒头硬的几乎啃不下去，但宋暖还是很给面子地一边吃，一边观察。

果然，宋父宋母也觉得宋莲在开玩笑：“大妹想这个太早啦。今天你也收到了录取通知书，虽然没有二妹的学校好，但也是个正规大学生了。大学生怎么能跟农村其他姑娘比？你可是要吃公粮的人。”

宋莲却正色道：“爸妈，我正好有个事儿，要和你们商量下。”

宋暖听到她语气肃穆，下意识抬起了头。

只见宋莲一脸认真地对父母说：“我知道，我们家条件不好，爸肝又出了问题，每个月医药费都不少，如果我们两个人同时上大学，供起来太吃力了。我今天下厨学着做饭，一个是帮你们减轻一下负担，二来，也是想咱们全家认真讨论一下我们俩上学的问题。”

不提这个话题还好，一提，宋家父母就一脸愁云。

两个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没来由地剥夺掉一个人的上学权，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可宋父人还在壮年，就查出了肝腹水，不仅没办法出去打工赚钱，还得定期去医院治病，钱花的跟流水一样，让这个本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既然宋莲主动提到这件事，宋父也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是啊……那你说，依你，该怎么办呢？”

该来的，终于来了。

宋暖坐看宋莲的把戏。上辈子她采取的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一次看她换什么招。

但不管她换什么招，自己都不可能放弃上学机会的。

然而，宋莲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宋暖大吃了一惊。

“我是这么想的，”宋莲笑吟吟地看向宋暖，“二妹成绩比我好，学校也比我好，如果真要二选一，也理应该她去上。至于我，如果实在没办法，我放弃也可以，我没关系的。”

宋暖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愣神：“你说什么？”

宋莲肯定地冲她点点头：“我是说，如果非要二选一，我愿意放弃这个机会。二妹，你可一定要记住姐姐我这份情啊，等你哪天发达了，可千万不能忘了姐姐我曾经对你的好！”

这下不仅宋莲吃惊了，连宋父宋母都惊了。

谁都知道宋莲通知书还没下来时，光是看到宋暖收到一本大学的通知书就已经闹了一场了，她突然间变这么通情达理，反而让宋母心里发毛了。

莫不是这孩子见考的学校不太好，受刺激了，傻了？

宋父宋母对视一眼过后，宋母颤着手去碰宋莲的额头：“大妹啊，你是不是发烧了呀？”

宋莲噗嗤一笑：“妈，我正常得很。是我过去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往后，我就伺候在你们跟前，你们就放心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以宋暖上辈子对宋莲的了解，她肯放弃一粒芝麻，一定图着更大的西瓜。

她突然这么高风亮节，到底图的是什么呢？

宋暖心里响起了警钟。面上不露声色，观察却越发仔细。

从在餐桌上听到的只言片语，她基本可以确定，在这几天之前，宋莲还是上辈子的宋莲。她是突然变得这么“孝顺懂事”的。

难不成这一世，哪只蝴蝶突然扇动了下翅膀，改写了所有人的命运？

如果真是这样，只要宋莲不主动作妖，她宋暖倒是可以做到既往不咎。前尘往事，尽数归零，没什么不好。

都已经活过一辈子了，很多东西也该通透了。冤冤相报何时了？父母都还在呢，肯定也不想看到亲姐俩撕起来。

只是如果宋莲是虚伪之下，憋着更大的坏，从真小人变成伪君子，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这么想着，宋暖心下总算有些释然，主动帮助宋莲收拾碗筷。

村里还没通电，乡下人日出而作，出落而息。父母干了一天农活，早早去睡了，宋暖也不好浪费灯油，便也在收拾完厨房后，草草擦了下身子，搓了点自制的防蚊薄荷水，然后上床闭眼准备入睡。

没办法，两姐妹现在住同一个房间，两张床相对着，她可不想多看宋莲那张脸一眼。

虽然说宋莲长得和自己猛一看挺像的，但一想到上辈子她做的那些事，她就不寒而栗。

相信没人在面对杀死自己的凶手时，能心平气和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缺觉了，本来没什么困意的宋暖，沾枕头没一会儿，就有点昏昏欲睡。

就在她几乎就要睡过去的一瞬，宋莲也推门进来了。

她先是轻轻地叫了两声宋暖的名字。见她没反应，便胆子大了些，居然凑到宋暖床边，开始翻找一些什么。

狐狸总算露出了她的尾巴。人前装好人，背后耍阴招，合着小丫头还有两副面孔呢？

宋暖一动不动，且看她要耍什么花招。反正大学录取通知书她已经藏得好好的，想通过偷她通知书使坏，是不可能行得通的。

半天没有翻找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宋莲有些着急。

她忿忿地低声咒骂了句，手突然转了方向，摁在了宋暖的脖子上。

宋暖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怎么着，这是要动手杀人了？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怕是她应该没这个胆子。

果然，宋莲根本没敢用力，很快又克制地撤回手，转身拿着手电筒又出门了。

宋暖决定跟上。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宋莲是不可能没来由地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上大学机会的，且她对自己杀心已起，却还人前伪装得如此善良，一定有更加深沉的目的。

与其任她兴风作浪，不如早做防备。

下定主意，宋暖也捏着手电筒，悄悄地跟了出去。

九十年代的乡村和现在不同，太阳一落山便是伸手不见五指，周围静的可怕，加上时不时还可能会有些蛇啊老鼠啊之类的出没，一般女孩子夜里没事，是不会一个人孤身出门的。

尤其是一向胆小的宋莲。

可她现在，不仅出门了，还马上就要走出村口了。

这黑灯瞎火的，她到底要去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