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玉镶金
马车行走数日,至一片水田,气候逐渐炎热起来。
农人仍在田里忙活,一车一马行在田埂上,并未引起他们的关注。
相比之下,他们更在乎手里和地上的水稻。
到了这里,大玄这个时值暮年的王朝,才展现出它属于封建王朝的魄力。
哪怕到处都是兵荒马乱,在这临近京城的渊州,仍旧是一片祥和的景象。
谈不上安居乐业,更谈不上其乐融融,但这里的人们,总算能在一年的末尾尝到一点油水,总算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在睡梦中被陌生人一刀抹了脖子。
一旦南下,自出生起就一直待在北方的掠影难免感到燥热,无论李云生如何安抚都没用,一前一后地撅蹄子。
好在有赵江仙在一旁,往掠影身上施展一道她才学会的清凉术,烈马这才安分下来。
李云生抚摸着马鬃,叹了口气,“这马儿怎么都好,就是不听我话。”
赵江仙听出他的话外音,又一道言灵术打出。
掠影不屑地打了个响鼻,口吐人言。
“俺上一任主人,关将军堂堂四品武者,壮武将军,是恁一个七品的家伙能比的?”
“俺听他的话可以,凭啥要听你的?”
李云生哼道:“关将军让你听我的,你不听他的话?”
“关将军是俺上一任主人,从他对俺下达最后一道命令之后,俺就不用听他的话了!”
“那你的意思是,谁是主人,你就听谁的话?”
“对!”
“可我现在是你的主人,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恁、恁……”
掠影瞪大马眼,它没想到还能这么玩。
可恶的人类,果然卑鄙无耻!
李云生嗤笑:“怎么不说话了?”
“吭哧——”
掠影打了个响鼻,晃晃脑袋,喉咙发出一阵马鸣。
李云生转头看向赵江仙,后者轻轻摇头,示意言灵术并未失效。
他从嘴唇缝里挤出一道气流,发出嗤笑的声音,双腿猛地一夹,大喝一声:“驾!”
掠影不情不愿地狂奔起来。
听到窗外的马蹄阵阵,赵江仙并不着急,哼着小曲,优哉游哉地继续往身前的小锅里下料。
直到将自己的小碗全部装满,这才顺手把窗帘绑起来,抱着碗,用食物把自己的嘴塞得鼓鼓囊囊的,探出头去看。
田埂上,枣红色骏马昂首嘶鸣,与它的主人一样风华正茂。
骏马后面,一辆马车摇摇晃晃,不急不缓地,像一位出门游玩的闺中少女。
李云生坐在马上,打开舆图翻看,高声道:“赵江仙,咱们得加快脚步了!”
“来啦!”
赵江仙嘴角含糊地应了一声,吩咐马夫提速。
行走数日,一车一马总算抓着六月的尾巴,来到了渊明书院。
书院建立之处,方圆数里不见人家,唯独这一座建筑物。
此处是绝不同于渊州其他地界的典雅华贵,说是书院,但看着更像一座宅邸,朱红色大门上嵌着数十颗纯金门钉,门前两座石狮神气昂首,两侧各有五名侍卫,日夜轮班地值守。
抬起头,“渊明书院”四字狂草深深篆刻在牌匾上,金光灿灿,龙飞凤舞。
若说渊州相对整个大玄,便像是一块平铺在草席上的玉璧,那么,这座王府,便是玉璧上锦上添花的一粒金珠。
赵江仙跳下马车,顺手把一串烤蛇皮塞进嘴里,道:“当年大玄初定,王爷叛乱,太祖皇帝亲自率兵平叛之后,便将这王府稍加改造,成了如今的渊明书院,这四个字,乃是当年太祖皇帝亲手所提。”
李云生眯眼看向牌匾,那字里行间皆透露着一位顶尖武者的锋芒锐意,单这股锐意就能刺得他眼睛生疼。
渊明书院与大玄几乎同岁,这牌匾经历了三百年的风吹雨打,却仍旧傲立此间,一如那位戎马倥偬的渊明皇帝。
李云生虽从未见过其人,但光看其字迹,便能感觉到,此人定是一位心比天高,锋芒无双的武者。
赵江仙适时补充道:“太祖是大玄开国以来唯一一位一品武者,也是继前朝太祖之后的第一位一品,后来者无论多么努力,最终都只能止步二品。”
“同样的,大玄武官之职,也从未设过一品。”
李云生问道:“虽是王府,但这地方会不会太小了?毕竟有五百学子呢。”
赵江仙对他的无知表示理解,没见过真正富贵的人,是很难想象这座王府的奢华的。
“当年那位亲王,麾下数千骑兵,无数仆从,藏在这王府中都丝毫不会暴露,何况区区五百人?”
二人正说话间,便见几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有说有笑地从里面走出。
两侧侍卫恭敬行,几人却早已习惯,视若无睹,依旧说说笑笑。
李云生抱着拳,上前搭话,“劳驾,敢问诸位……”
几人径直略过他,哈哈笑着,仿佛从未有人出现在他们眼前。
赵江仙撇了撇嘴,一把抹干净嘴上的油渍,两颊挤出两个酒窝,小碎步跑到几人前面,朝几人款款一礼。
“小女子这厢有礼。”
几人这才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打量她。
见她衣着华贵,举手投足间自有气度,几人眼中纷纷流露出赞赏的神色。
就算有人看上她的美色,也能很好地利用修养,将自己的欲望压制在内心,不露出一点端倪。
“这位姑娘行止有礼,这才像我大玄子民。”
其中一人轻笑着阴阳一句,将手中折扇一合,温文尔雅:“姑娘客气,敢问姑娘可是有事?”
李云生在后面眼角抽搐。
这几个家伙的做派让他想起了赵申明那个伪君子。
刚开始的时候也以为那是个完美无瑕的翩翩君子来着,没想到竟然那么不堪。
赵江仙夹着一口让李云生略感不适的甜美嗓音,彬彬有礼道:“小女子前来报读渊明书院,却不知流程,可否请几位公子告知?”
一个公子哥轻啧一声,微微摇头道:“姑娘来得太晚,今日已是报名的最后一天,恐怕徐文书那边早已下值了。”
“正是如此,姑娘若能早一日,哦不,哪怕早几个时辰过来,我等或许还能帮得上忙。”
另一个公子眼角余光扫到马车上的徽记,轻咦一声,问道:“小姐可是姓赵?”
赵江仙应道:“正是,小女子姓赵名江仙。”
听闻她的姓名,几人当即改换称呼,有一人道:“赵小姐这名字,却让在下想起半阙临江仙。”
余人附和:“是什么?”
“碧染长空池似镜,倚楼闲望凝情。满衣红藕细香清。象床珍簟,山障掩,玉琴横。”
“好!好文采!”
“妙极,妙极!”
虽然这几人选择性地无视了他,但李云生还是止不住地悄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文化人!
城里来的就是不一样嗷。
其余几人一番吹捧,而念诗的公子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彩虹屁,轻摇折扇,双眼微眯,假装毫不在意。
赵江仙暗自吐槽一声,却听一人道:“既是赵家的小姐,那便好办了,小姐且跟随我等,带你去寻那徐文书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