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莲心
艳司命挑选的地方果然是不同凡响，就连入口都是旁人想象不到的地方。
在一座瀑布的后面。
那瀑布沿着高山飞流直下，在岩石峭壁上飞溅出无数的水花。
焰婍推动机关，只听一声巨响，那岩石顿时便从中向两边分开，一下子便将瀑布劈成了两半，露出中间一个狭窄的甬道。
“走。”
随着二人纵身跃入洞穴，两边的岩石又自动并拢，回归成原本的模样，无论是从里还是向外，都看不出这原本竟然是相通的。
焰婍手指燃起一丛火焰，权且充当一下火把，立即便照亮了整个通道。
有了火焰的照亮，二人的行进速度有着明显的加快，在看到通道尽头涌出的点点白光时，陈皓阳便知道，他们终于来到了通路的尽头。
初次到达莲心谷，只一眼，陈皓阳便不由自主地赞叹了起来。
这是什么人间仙境啊！
清泉顺着岩石涓涓流下，透过闪耀的光晕，整条小溪都被彩色的霓虹所包裹；一丛一丛的水竹沿着河岸边盛开，白色的蝴蝶在脚边的凤尾花上盘旋，好奇地从叶莲上方款款飞过，再小心翼翼地藏入下一朵牡丹花中。
整个莲心谷的内部被一层一层的结界保护着，不同于以往的透色结界，在阳光的反射下，整个结界竟然呈现出泛金色的光芒，让这迷幻一般的世界也显得更加的庄严神圣。
在漫天的霞光当中，陈皓阳终于找到了那座被碧色包裹的双层木屋。
房屋由黑檀木搭建而成，上面涂了一层的桐油；小屋的二层有一处被篱笆圈出的空地，上面摆放了由青藤织作的一桌三椅；另一侧则紧靠小溪，从窗内望去，不仅能够看到那潺潺而过的溪流，更能将整个莲心谷的美景尽收眼底。
陈皓阳走过许多的地方，有山川，有大河，有平川，也有溪谷，可从未有任何一个地方的景色可以和莲心谷媲美，这种美并非是漫天花雨的落英缤纷，更不是那瀑布冷泉边的清澈宁静，更多的是一种浑然天成的钟灵水秀，星河欲转，仿佛梦魂归帝所。
焰婍斜眼看了他一眼，便不由得以袖口抿唇，轻轻地笑了出来。
他此时露出的表情，简直就和韶憬行第一次进入莲心谷的模样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韶憬行虽然吃惊，可他一向冰冷惯了，哪怕是再惊讶，也不过就是瞪大了双眼而已，不像陈皓阳这般，脸上这精彩的表情，充分的展现了“目瞪口呆”这四个字是什么模样。
于是她决定再加几滴甘露。
“惜瑶！我回来了！”
不多时，一双玉手挑起垂下竹帘，有柔柔的女声沿着清风吹拂而来：“回来了？你这次回来的倒是挺早，不在外面多住几天？”
“有客自远方来，做主人的岂能在外久留。”
“有客人？”那女子似乎很惊讶，连语调都开始有了些微微的上扬，“你这谷里如此的偏僻，居然还会有客人来访？”
木窗自内部打开，但见一位面容精致的女子手持竹竿，将整个木窗挑了起来，随即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笑道：“这是什么风啊，吹来的是哪位贵客？”
与印象中清冷的冰山女子不同，许是在养病当中，又许是在相熟之人的领域上，她的模样极其放松，一双远山眉弯弯地笑着，漂亮的凤眸向上扬起，眼角眉梢尽是笑意；她探出半个身子向外望去，如墨如瀑的长发披在身后，在微风地吹拂下同柳枝般飞扬，头上没有任何的珠翠，只用了在河边采摘的凤尾花点缀在发间，如同降落于人间仙女，清澈而明亮。
陈皓阳这一次是真的看得痴了，比他第一次见到惜瑶之时还要更加地吃惊。
“……苑姑娘。”陈皓阳徐徐上前，每一步踏出的都是火红色的期盼，“好久不见，是我，我来看你了。”
苑惜瑶从木窗中看过去，在光晕的照耀下，那个身影与另一个极为相似的影子逐渐重合了起来，金色的迷雾当中，仿佛又看到那人站在后山剑池的寒潭边，静静地看着自己舞完一整套的剑法，随后踏着水光走了过来，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自己身上，温言道：“剑池寒冷，你出了这么多的汗，小心不要着凉。”
“址仫哥哥，你怎么——”苑惜瑶喃喃道，可旋即便住了嘴，似是想起了什么不能言说的往事，眼眸里的光彩尽皆散去，只留下了那一望无际的平淡如水。
这一声叫，把陈皓阳也叫在了原地。
他刚才好像听到了一个名字，虽然说得不太真切，可陈皓阳却很清楚，她叫的那个人绝不是自己。
址仫哥哥，他是谁？
陈皓阳很想问上一句，又或者顺势调侃两句，认错之事总是会有，哪怕是亲兄弟也有可能在一片漆黑当中搞错人，可当他看到苑惜瑶的眼神之后，他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在喉咙处不断打转，怎么都说不出口。
太平静了，平静地仿佛看淡了人生。
“陈公子。”不过是片刻的松弛，转眼间便又回到了那冷淡如松的模样。
“我……”陈皓阳声音嘶哑，将自己剩下的话全部咽了下去，缓声道，“我来看你了，真是想不到，你居然会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不过——”陈皓阳有些不自在地向四周望了一圈，道，“这里气候适宜，景色宜人，又鲜少有人来，真的很适合养伤。”
“……嗯。”
“那你的伤，你的伤怎么样了？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苑惜瑶道。
陈皓阳走近后抬头望去，这远远的看不真切，近距离一看，只见她的面色还有些苍白，嘴唇仍有些不健康的灰紫，但比之前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模样要更让人放心的多。
“我这次带了药过来，专门治你的伤。”陈皓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和熙长老被些事情缠住了，一时来不了，就委托我前来送药。高叔叔潜心研究了三个月，现在这药可以将你的伤完全治好，以后……以后再不会因为动用灵力而导致心脉受损了。”
苑惜瑶长长的睫毛翕动一下，道：“苑惜瑶谢过高教主，真是有劳高教主了。”
“姑娘何必如此的客气，这本就是我们医师应该做的。”陈皓阳轻声道，他的语气极为温柔，仿佛春日里的清风，徐徐地刮过心头，“于我来说，没有什么事还比你更加紧要。”
苑惜瑶眼中的清冷顿时有了一丝的裂痕，但她很快就重新理好了思绪，道：“还在外面站着做什么？进来吧。”
“……哦，好，那我就进去了，艳司命，我——”陈皓阳扭头一看，却见自己的身后早已经空空如也，刚刚引领他前来的那位红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离去，竟是连半个影子都没有留下。
“……”陈皓阳极为不知所措地重新看向了苑惜瑶。
“她早就走了。”焰婍虽说在寰梦卧底多年，可她并没有因此而变得阴沉少语，几年的相处下来，反而觉得她是个很有些自己小心思的好朋友。
看起来是消失不见了，但是鬼才知道她是不是躲在某个角落里面偷偷想看自己的热闹，还不如请他进屋坐下，简单地聊上几句。
“进来吧。”
陈皓阳顺着梯子走上二楼，而苑惜瑶也离开了窗边，轻轻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门。
她穿着一身月白的长衫，衣角处用淡淡的粉色自然晕染成一层一层的水纹，整个人仿佛笼罩在美好的幻境当中，看得出，她的心情相当的好。
陈皓阳向屋内望去，房间被打扫的十分整洁，所有的家具都被精心地擦拭过，抬手摸去，竟然摸不到一丝的灰尘。
“这是艳司命的住所吗？”陈皓阳好奇道，这小楼足足有两层，到头来却只有一个人住？
“嗯，这房间里放了她许多的回忆，自然要大些。”苑惜瑶道，起初她还以为这些是为客人准备的房间，可到后来焰婍让她帮忙加固外围的结界，她才明白这里不会有客人来此，只是一个单独僻静的居住场所。
“……”陈皓阳抚摸过这屋内垂下的重重纱帘，只觉得这一切似曾相识。
“我最后一次在问宸见到你时，你是不是住的也是艳司命的院子？”外形可以改变，可屋内的陈设方式简洁而大气，和问宸的离昼阁几乎别无二致。
“是。”苑惜瑶点头道。
果然如此。
“你为什么不住在听雪？你是听雪的弟子，却整日和其它教派的长老住在一起。”从他认识苑惜瑶开始，除了韶憬行，他就没见过有任何听雪的弟子和惜瑶有过接触，而惜瑶，也极少提及她在听雪的故事。
“听雪和问宸同气连枝，不分彼此。”苑惜瑶答道。
“门派与门派之间终有不同，于你们而言，他们算是外人。”
“焰婍不是外人。”苑惜瑶纠正道。
“……对不住，是我失言。”眼见惜瑶面露不悦，陈皓阳赶紧自我反省道。
“……”苑惜瑶别过了脸，不再看他。
“……我去给你收拾房间。”苑惜瑶抬手掀起一片纱帘，示意陈皓阳跟过来，道，“这里没有什么宝物，你可以随便走上一走。”
“唯有一样需要注意。”她指了指挂在窗边墙壁上的一把宝剑，“不要触碰那墙壁上的宝剑，这是焰婍的东西。”
“很重要很珍贵吗？”
“不算是，但这应该……是她保存的故友的最后一丝痕迹。”很重要倒谈不上，只能说是一份回忆，又或是一丝遗憾。
陈皓阳走近了看，那宝剑似是有些年头了，已经没有了新剑的光彩和色泽，却被擦拭的极为干净，就算苑惜瑶说这不算是重要之物，但显然，这一定是一份特殊的记忆。
在那柄宝剑的剑柄上，有着用娟秀的字体雕刻成的两个小字。
杳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