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苦无名久矣!
汉,熹平四年(175年)。
夏六月。
官道沿着泗水,东西相向,数辆马车,携着十数名扈从,飞驰而过。
两侧丛丛野草,朝着后方倒去。
为首的马车上。
一长相俊朗的年轻人,正掀开帘子,望向官道外的泗水,以及河流上漂泊的零星渔船,愣愣出神。
正当年轻人发愣的时候,他的身后,一长相端正,神情稍显威严,身着常服的中年人,正低头盯着手里的书信,开口道。
“赵峻,还有数日,便要到司隶地界了!”
“你可记住了,为父先前叮嘱你的事情?”
赵峻望着泗水中,被渔船惊起的丛丛白鹭,围着渔船来回打转,淡淡地回道。
“父亲天天在峻耳边念叨,峻怎么可能记不住?”
“不过是入雒阳后,切莫和我那身为十常侍的族叔走得太近罢了。”
“若是真遇到了,要么避之不见,要么当场叱喝数声,拂袖而走,莫要与其人多有交流!”
听得这话,中年人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赵峻,后世的一‘普普通通’、‘兴趣颇广’、不过是会一些弓术、骑术、理工、艺术...符合社会发展需要的、德才兼备的、高素质的大学生罢了。
正所谓,没点本事的人,都不敢穿越。
赵峻穿越过来,已然有些许时日了。
原身本是冀州甘陵人,十常侍赵忠未出五服的族侄,他们一家,原本与那赵忠,关系极近,乃是那赵忠尚未发迹前,为数不多的亲人。
不过...自从赵忠发迹之后,赵苞一家便莫名和赵忠断了关系,甚至,这赵苞在一些公开场合,还当众骂过那赵忠。
说他狼子野心,无恶不作,枉为人臣。
而那赵忠也因此,和赵苞隔空对骂过不少次,声称要逐这赵苞一家出赵家族谱。
不过,骂归骂,声称归声称。
那赵忠不知为何,每年逢年过节,还会使人给赵峻家大母,也就是赵忠姨母,送上贺礼。
而且,明明已然和赵忠已然决裂了,赵苞的仕途,也不知为何,却格外顺利,一路举孝廉,任郎官,迁广陵县令。
这不,广陵令任期刚刚结束。
赵苞因其政绩出众,收到了京中的征召,要入京拜见天子,顺带着去向雒阳的好友,打听打听他接下可能来要任职的地方。
至于赵峻。
此次入京的机会,可是他好求歹求,才向自家父亲讨来的机会。
他可不愿在那冀州甘陵之地,跟着一群纨绔子弟、幽冀游侠们到处厮混,就算混,也得跟着雒阳的游侠们一起混啊!
同样是游侠,雒阳游侠可是袁绍、曹操、袁术等人,而那甘陵之地,厮混的游侠们,赵峻就没见过几个听说过名字的!
更别说,他估摸了时间,那汉昭烈帝刘备刘玄德,这个年岁,差不多也在雒阳跟着那大儒卢植求学。
现在去雒阳,纵然见不得曹操那几位,见个出身较浅的刘备,还不是轻而易举?
更别说,算来年岁,赵峻也该试着迈入仕途,结识一番人物了,要不然,无论赵峻如何去闹,这赵苞是万万不会带赵峻入京的。
赵峻仍旧趴在车窗,望向奔腾不息的泗水,眼神思索不已。
赵苞闭目养神。
两人一时无言,车内极其安静。
整个官道上,便只留下了车轮碾压石子的声音,呼啸而过。
“停船!”
“停船!”
“乃公教你们停船!交出钱财,我等不杀人!”
“嘭!”“嘭!”“嘭!”
数声怒骂,兼之一连串的硬物碰撞声,接连响起。
惊得马车中的赵峻、赵苞父子,皆是急忙探头,朝着声音传来处看去。
只见得。
那泗水上游处。
竟是有一队商船,被十数只小船,足足上百名盗贼给围住,为首的小船上,立了个身型彪悍,只是面庞有些稚嫩的少年,直直挥钩,朝着数米高的商船上爬去。
那数声碰撞声,便是钩子挂上商船时,传来的声音。
而那数只商队,显然也没预料到此处会出现盗贼,此时慌乱无比,商船上,破口大骂声、组织抵抗声、慌张逃窜声,接连不断。
那为首的彪形少年,手脚麻利,口中衔着长刀,极快地便爬到了商船上。
有商队的侍卫,大着胆子持刀靠近。
只一招,便被这彪形少年给生生劈了!
鲜血布满船头,尸首跌落江畔。
商队中慌乱声更浓。
看着自家伴伙,爬上商船的愈来愈多,那为首的彪形少年更是肆意,提着染血的长刀,扭头便冲着岸边的些许行人,冷笑喝道。
“瞧甚么瞧!”
“不想要命的,就等乃公夺了这艘船,再来夺你们!”
此言一出,原本还徘徊着看热闹的一众泗水渔船,和官道行人,皆是面色大变,连连退后。
生怕逃得晚了,惹祸上身。
只是,这些围观者纵然逃,也没逃多远,逃到了个确保那群水贼追杀时,足够反应的距离后,便掂着脚,远远地看热闹。
见得这番情形。
马车中,赵苞的神情,愈发的凝重,他浓眉紧皱,却是抚在了自己腰间的印绶。
而赵峻,眼中竟然有几分惊喜与跃跃欲试!
“阿峻,莫要逞能。”赵苞留意到了赵峻的神色,皱眉拦道。
“我去安抚、驱散一众乡人,且让扈从们,持我印绶,去喝问那群盗贼,以大义压之,说不得那群盗贼,自己便会退去。”
“敌众我寡,你现在出去,太过于危险了!”
赵峻却是提起了放在座旁,自穿越以来,还未染过血的长刀,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缓缓站起了身来。
他扭头,冲着那面色复杂的赵苞,摇了摇头。
“父亲,你这招,有用是有用,那群盗贼,听了咱们的恐吓,多半是不敢下船,再劫掠我等了。”
“可是...那群商队又要如何呢?”赵峻语气低沉了些。
“他们正在遭受劫掠,单单是恐吓的话,对那群盗贼丝毫无用,他们不拿到钱财,是万万不会退去的!”
他忽的提高了音量,慷慨而道。
“难不成,我等身为朝廷命官,要眼睁睁地看着大汉乡民,受人掳掠吗?!”
听得这话,那赵苞的第一反应,倒不是对自家孩子刮目相看,反而是无奈地看了赵峻一眼,长叹一口气。
“阿峻,你到底又要做甚么?”
他知道自家儿子这番话只是托词罢了,毕竟自家儿子,在甘陵时,虽说大恶不做,但是溜鸡斗狗,飙车赛马的小恶,也未曾怎么断过。
他哪里是甚么良善的人!?
“父亲!你曾说过,大丈夫岂能一日无权无名?”赵峻咧嘴,轻笑了一声。
“我苦无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