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有刺客

高台之上，公子利与小雅并肩而立，遥望着东方的天空。

此时夜冷风寒，但公子利的眼睛里却燃烧着炽烈的火焰，小雅知道，那是一个男人意欲称霸天下的野心。

秦穆公死了，秦国的霸主之位早已没入尘埃；阖闾死了，吴国的称霸之途中道阻绝。

如今，阖闾的儿子征战四方，为吴国夺回了他父亲在世时的尊荣；而秦国却依旧困于西陲，苦兮兮地依靠着楚国抵抗晋国的强权。太子绱想要与晋一战，扬名天下，公子利又何尝不是？只不过，公子利比太子绱更懂得审时度势，更懂得隐忍待发。

“吴国攻晋，晋国的兵力必会东移，秦军届时就可以趁机攻打晋国的西境。一旦得胜，不仅可以重伤晋国，还可以迫使中间的大荔臣服于秦。太子绱果然好主意。”

“怎么，你也同意太子绱攻晋？”公子利看向小雅，微微挑起眉毛。

“恰恰相反。太子绱此次如果擅自攻晋，秦国必会遭难。先不说吴王夫差与齐国一战之后是否还有能力攻晋，单与巴、蜀两国借兵之事，太子就已经大错特错。”

“哦？继续说下去！”公子利靠在围栏上，一脸正色地看着小雅。

“巴、蜀两国对秦国渭水南岸的肥沃之地一直虎视眈眈。借兵攻晋不是小事，太子绱这次很可能是拿了南面的几座城池与蛮人做了交易。但这样一来，到了来年秋天，巴、蜀两国借由渭水之地积攒了粮草，必定会向秦国开战。到时候，若晋人再趁机报复，后果不堪设想。”

“世人皆想藏拙，我看你倒是要藏慧了。太子绱若是听到你方才这番话，怕是更不会留你在我身边了。好了，咱们进去吧，宴席快开始了！”公子利深深看了小雅一眼，转身朝厅内走去。

周礼规定，女子七岁之后就不可再与男子同席而坐，同案而食。因此，小雅只能与其他士族贵女们一起跪坐在一面轻纱屏风之后。身前的小几上摆了不少吃食，她自斟了一杯清酒，一口饮尽，嘴里火辣辣的，身子渐渐地也暖和了起来。

“贵女，这是太子命奴呈上的‘炮豚’，最配这碧霄酒。”说话的是一个与小雅年纪相仿的小女奴，她此刻正托举着一小碟豚肉跪在小雅身边。

炮豚？

之前曾听府里的胖师傅说起过，说这炮豚乃是八珍之一，烹制的过程极其繁复：须先将小猪宰杀干净，在腹内填满枣子，用芦苇编成的席子把它裹起来，再在外面敷上湿泥烤干；取出后以米粉糊涂满小猪的全身，入油炸，油要没过小猪：再置小鼎于大镬之中水蒸三日三夜，取出后调以肉酱方成。其味之美，食之难忘。

胖师傅说起这炮豚时满脸兴奋，可那时的小雅只觉得无比讽刺，因为那年正逢饥荒，雍城外饿殍遍野，每日都会有人饿死，可城内贵族们的奢侈享受却从没有停止过。

“贵女？”小女奴的声音把小雅的思绪拉了回来，小雅冲她笑了笑伸手接过。

太子绱此刻正举着酒樽斜卧在兰姬怀里，席上美酒佳肴，席间彩袖翻飞，宾客们个个纵情享乐，小雅的一颗心却一直悬在嗓子眼里。

今晚瑶女会来吗？太子绱会死吗？如果他死了，那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

酒过三巡之后，兰姬带着一众美人为宴会献舞。灯火闪烁间，她迷人的舞姿越发炫目，举手投足比起那日在乐坊的空灵跳脱又多了几分赤裸裸的挑逗。

席间众人看得如痴如醉，那些喝红了脸的宾客甚至耐不住心中火热，戏弄起身边的婢女。坐在下首的楼大夫甚至将手直接伸进了小婢子的衣领，在衣下肆意玩弄。那少女虽不情愿，但脸上还勉强挤着笑为他斟酒。

小雅无心欣赏歌舞，一心只想快点找到瑶女。但是，一众跳舞的伎人，除了兰姬之外，其余的都在脸上蒙了一层白纱。小雅隔着一层屏风，竟是怎么都看不清楚。

当乐师弹完最后一个琴音，舞伎们已经个个累的娇喘吁吁。

“善，大善！都有赏！”太子绱站起身来，大笑着从案几旁的青铜大盆里，抓起一把钱币向舞伎们撒去。

钱币落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有一枚甚至滚到了小雅脚边。那些舞伎看到漫天的钱币，哪里还顾及什么礼数，一下子全都跪在地上捡起钱来。其中有两人甚至为了一枚钱币争吵起来。见此景象，太子绱非但没有怪罪，反而更加高兴，他举杯大笑道：“如此美景，众人且与绱共饮此杯！”宾客们纷纷举杯相应。

但就在大家低头饮酒之时，跪在太子绱右侧的一个舞伎突然腾身而起，从腰后抽出一把短匕，飞身向太子绱刺去。

她身手极快，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已经一把抓住了太子绱的衣领，随即右手猛地往前一刺！

可就在这生死关头，不知从哪儿飞出一只酒爵，重重地打在了匕首上。那舞伎失手一偏，匕尖斜斜地擦过了太子绱的耳朵。

“啊——有刺客——”

在众人的尖叫声中，那舞伎再次提匕来刺，却已经太迟了。

二十几个卫士一拥而上，瞬间把她压倒在地，粗鲁地扯下了她覆在面上的轻纱。

看到面纱下的那张脸，小雅的心里一片酸涩。

瑶女，你终归还是来了......

太子绱的脸吓得一片惨白，他气急败坏地捂着血淋淋的耳朵大叫：“贱婢！快，快把她给我杀了！杀了！”

“慢！太子且慢！”一名长须老者从暗处走了出来，附在太子绱耳边说了些什么。

太子绱冷哼一声走过来狠狠地踹了瑶女几脚，才重新坐回主位，大声道：“把人给我带上来！把兰姬也给我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