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妈文学
“文森，赛珍珠的小说《群芳亭》你看过吗？”
“这个倒没有，不过我听说过赛珍珠，是个生在中国的美国女作家，好像还得过诺贝尔文学奖。”
“没错，这部《庭院里的女人》就是由赛珍珠的小说《群芳亭》改编的，背景是在日军侵华战争时期，一个江南小镇里的爱情故事。”
“我可以看看剧本吗？”
“没问题，”罗燕从铂金包里拿出了一沓剧本，李文森接过来就开始仔细阅读。
熊小鸽罗燕夫妇耐心地等待，半小时后那个年轻人终于抬起了头。
故事本身不算复杂，虽然1938年已是时局危难，位于江南水乡的吴府却偏安一隅，如同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正妻吴太太娴雅淑静，深受封建礼教的驯化，但又无法彻底认同这样的命运，见了同样年过四十的好友康太太怀孕难产命悬一线的样子，决定为丈夫再纳一个妾。
吴太太说自己老了，应该让年轻的女人来伺候丈夫。于是媒婆领着没有名字的女人来了吴府。
女人来到吴府，太太为她取名秋明，寓意给吴老爷带来一个明媚的秋天。吴老爷有了新欢，吴太太终于摆脱了这个不爱的男人。
而传道士安德鲁的到来，打破了吴家花园止水一般的死寂。
在相处中，吴太太和前来给儿子授课的安德鲁互相吸引。
儿子吴凤慕则爱上了小妈秋明，但在这个专制封建的大宅子里，他们无法光明正大地诉说爱意凤慕只能借助戏文表达自己的感情。他们的感情隐忍而又炙热。
然而家中权威吴老爷为儿子安排好了亲事，吴凤慕必须娶康太太的女儿为妻，凤慕想带着秋明逃走却被抓住了。
他们原本以为穷途末路，但吴太太帮了他们。吴太太痛苦了半生，此刻却突然有了自我意识的觉醒，可惜安德鲁为了救她死于日军炮火，而儿子吴凤慕和秋明带着希望开启了新的人生。
“我的角色应该是少爷吴凤慕吧？”
对面熊罗二人点点头。
说真的，他并不太喜欢这个故事，尤其是吴太太的觉醒以及与传教士安德鲁的剧情部分，空有话剧般直白，却没有话剧的深刻。
“我觉得吴太太这条线有点怪，这样一个长期受到封建制度压迫的女人，她的思想必然受到了长期的驯化，突然间转变为思想开放的新女性有点太分裂了；而吴太太与一个受宗教约束的传教士在一瞬间一吻定情，观众恐怕很难接受这么突然的转变。”
罗燕有点不高兴，这个剧本耗费了她很多心血，尤其是吴太太的剧情，因为是由自己亲自出演，更是苦心孤诣地不停的用一个个巧合期望将这条感情线合理化。
李文森却一点面子不给，说这些巧合都缺乏逻辑啊。
“我这样设计，就是为了想让代表西方思想的安德鲁与代表封建思想的吴太太为具体形象登台表演，而且有时候现实里的爱情就是不讲道理的。”
“现实可以不讲逻辑，但是电影要有，观感上吴太太和传教士的感情线就是造成了整体的不和谐。”
第一次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剧本，罗燕也有点上头，一旁的熊小鸽看气氛有点僵，赶紧岔开话题问：“少爷吴凤慕跟姨太太秋明那条线呢？这才是更应该关心的吧。”
李文森表示对这段剧情没什么意见，首先小妈与儿子在家庭生活势必会产生交集，其次又有相似的年纪和同时觉醒的思想，这样爱情的产生本身具有逻辑性，无需费尽心思安排一个个巧合；而二人的感情，也非常符合东方的审美，比如吴凤慕借由看社戏时，为秋明转述梁祝台词时的含蓄与坚定，是能够触动人心的。
“这就是标准的小妈文学啊！”李文森还在滔滔不绝。
“小妈文学？”熊小鸽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比如最著名的《雷雨》就是，还有郁达夫的《秋河》，写的是民国军阀强占很多女人，最喜欢的是一个女大学生，而军阀儿子迷上了她，这个被霸占的女大学生被压抑太久就把这种感情当做纯洁的爱情了。然而军阀儿子也是靠父亲的，而且他还不知道自己不是军阀爹亲生的......”
“还有今年日本第一热播剧《新闻女郎》里泷泽秀明和铃木保奈美也是......小妈文学的关键就是背德、禁忌、扭曲、俄狄浦斯情节、偷不如偷不着......”熊罗二人瞠目结舌，为什么这个看起来挺单纯的年轻人对于小妈文学有如此深刻的见解，难道是？
李文森抒发完一通就礼貌告辞了，他当然看得出罗燕对自己的这些指指点点很不满，不过他倒是无所谓，又不是非演不可，还耽误自己脱口秀赚钱呢。
罗燕自己是非常委屈：诚心诚意请你来演个戏，上来就把剧本批的什么都不是，那都是自己的心血啊，自己也不是不知道感情线有点牵强，所以才花了很多心思改编。
“其实这个年轻人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熊小鸽虽然不懂电影，但自己也一直觉得这段剧情有点别扭:“我看原著里，吴太太是传教士死了以后才意识到自己爱上他的。”
作为“带资进组”的总制片人，罗燕向来说一不二，从来没被顶撞过，没想到在自己好不容易选中的配角身上翻了车。
“这两年来，我几乎天天都是跟电影公司、银行、保险公司谈判，签了那么多合同，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辛苦，还有不少人说风凉话，说能谈成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现在好了，连剧本也被人说的一无是处，我是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
熊小鸽看到妻子这样也很心疼，忙说：“这些当然都是你的功劳，毕竟你是总制片嘛，好莱坞的华人总制片只此一家，其他人最多也就是执行制片”，然后他话锋一转：“我也是看你太辛苦了，既要处理财务和人事问题，又要考虑艺术问题，总归是很难兼顾的。”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一个毛头小伙子说了几句就要把剧本全部推翻重写吧？”罗燕很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