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红莲
寻找聂青的路似乎很顺畅,那是因为有人故意留下了记号。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到了云渡峰的谷底。云渡峰的谷底,唯有一条窄窄的道路可以进入。路的两边,是一块块光滑且奇型怪异的石头垒成的天然屏障。云渡峰如一块立着的巨大的墓碑直插云霄,据说只有漫天飞云能渡过峰顶。这里人迹罕至,却成了秃鹫与黑雕的天堂,它们时而盘旋于空中、时而恶斗于崖边,咿咿吖吖的叫声在空灵的谷底凄凉的回荡。
我们勒住了战马,这是一块绝佳的伏击地,敌人居高临下,一旦发起攻击,我们将必死无疑。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层层白云,落在大地上,黑夜渐渐褪去了它的黑,不断清晰起来。然而更清晰的确是横七竖八躺在巨石下的我军将士的尸体,我和陈小飞再也顾不住的冲上去。他们都是在毫无防备之下的全军覆灭,几乎没有挣扎,一双双死不瞑目的双眼疑惑的望向苍天。我们仔细察看,唯独少了聂青!这时,谷内传出阵阵声音:“凌霄,聂青就在这里,你敢来救他么?你敢和我决一死战么?”这句话,欧阳震其实只说了一遍,这一遍的声音却在谷底、巨石上、峭壁边不断回旋,形成了千百个一模一样的声音,不断刺激着我们的耳膜。
我让陈小飞返回大营,如果我和聂青不在了,以他多年沙场征战的经验,一定可以独当一面。然而他却挡住了我前进的路,他说以我兵法学识、军中威望完全可以取代聂青,他说没有必要冒着牺牲生命的代价去营救一个本就如行尸走肉般的人。我推开了他,毅然决然的走进谷底。陈小飞是理智的,然而我要救的确是聂老将军唯一的血脉、曾经叱咤风云的青年俊杰、为中原国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将军,他也是我要守护的人。
进入谷底,豁然开朗,巨石和峰谷围着一块开阔的土地。我抬头望向云渡峰,赫然看见聂青——他被绑在一块离地几十米的石柱上,浑身是伤,渗出的鲜血顺着捆绑他的绳索不断滴下。一只只秃鹫在他身旁扑棱着翅膀,在等候着享用一餐美食。他也看见了我,他对我的出现,并未有太多的惊异,他知道我一定会去救他。他命令我离开,他说他沉迷于儿女情长,没有尽到作为主将责任;他轻信欧阳震,让追随他多年的兄弟无辜丧命。他说今天的聂青,早已不配坐在主将的位置,不配我去救他。我并未回答他,如此危险的境地绝不容许一丝一毫的分心。
我刚要上前,半空中却突然出现一群训练有素的雕,它们的利爪抓着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头,纷纷从我的头顶扔下。我纵身越到峭壁下凹槽下,一块块石头从我的身旁落下,砸出一个个坑洞。见我毫发未伤,恼怒的雕群扇动着锯齿般的翅膀向我奔袭而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正中的有着金色头毛的那一只“啊”的一声惨叫着倒栽下来。我扭头一看,是陈小飞倚在巨石旁拉动了弓箭。“草原雄鹰”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他一箭便射中了头雕。雕群没了头雕,仓皇着飞离。他向我狡黠一笑:“擒贼先擒王,对吧?”陈小飞没有离去,他一直在暗暗保护我。我有我要守护的人,他也有他要守护的人,想到他拼命要护住的那个人是我,胸中便升起一股暖意,像春天的风携带着阳光拂过冰冷的荒原。我不禁微微一笑,我很久没有笑过了,杀戮与死亡渐渐溟灭了我心中爱。
陈小飞越到我的身边,谷底刹那间涌起一阵旋风,将细腻的砂石卷向空中,扑向我和陈小飞的脸颊,我和陈小飞本能的用手捂住双眼,峭壁的一处机关却突然启动,一支利剑忽地射向我们。我按下陈小飞的头,利剑稳稳的插进他头顶的岩石里。第一支箭的射出带动了所有机关,箭雨从无数个机关中射出,我和陈小飞迅速飞跃到箭雨的盲区。我定了定神,仔细观察,发现所有的机关均按照八卦图布阵。就在第二次机关启动的间隙,我将乾坤剑掷向八卦阵阵中,所有的机关戛然而止。
我拔下乾坤剑落到谷底,耳边传来欧阳震似笑非笑的声音,他说:“凌将军的身手果然不凡,今天的对决一定非常精彩。”。他跃到我的正前方,陈小飞想要上前,我抬手止住了他。欧阳震精心布下如此大一个局,不正是想将我置身于死地么?我说在我即将被你杀死之前,能告诉我一个理由么。他愤愤的说:“因为你将是我复仇路上最大的敌人!”话语未完,九环刀已凌空砍来。我一个凌波微步,侧身躲开九环刀。
多年之后,我仍然要承认欧阳震是我人生中少有的对手之一,那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次巅峰对决。剑锋与刀锋一次次碰撞出火光,杀气在峭壁中不断回荡,乌鸦与秃鹫惨叫着逃散…….聂青永远也不会明白,他的身边怎么会隐藏着一个绝世高手。一百个回合,两百个回合,飞沙走石掩盖了日与月的光芒,我看见欧阳震的刀向我杀来。我迎了上去,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就在九环刀刺中我左肩的一刻,乾坤剑抵住了他的喉咙。
乾坤剑并没有刺穿他的喉咙,聂青的那一句“剑下留人”止住了我。救下聂青的陈小飞迅速控制住了欧阳震,我们疑惑的看向聂青。聂青喃喃的说:“让他走。”见我们愣在那里,聂青再次用尽全力,沙哑着吼道:“让他走!”陈小飞不甘的收起了刀,欧阳震在我们的注视下狂笑着离去。聂青踉踉跄跄的向前走去,他自言自语道,“如果我有欠你的,那我们两清了……。”
回营的路上,我和陈小飞缓缓跟着聂青,我们没人说一句话。对聂青而言,最爱的人逝去、最亲的兄弟背叛,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绝望呢?我和陈小飞实在找不出任何可以安慰他的话语,只能默默跟着他。陈小飞不时担心的看向我,我才感觉到战袍下的伤口钻心的痛,没有天生的英雄,只有百战的伤才能铸就将士心里英雄。
我们回到营房,阿婆小心翼翼的剥去我身上战袍,流出的鲜血在后背的衣衫上形成一朵鲜红的莲花,在烛火的照耀下无比绚烂。在铜镜里,我看到聂青一脸的不可置信和疑惑不解。我让他们离开,在阿婆给我上好药后沉沉的睡去,聂青回来了,如果月璃泉下有知,再也不会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