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诬告
长安的都亭分为三类,分别是街亭、旗亭、门亭。
街亭是设于街道上的亭,直城门的藁街、安门的章台街、清明门的香室街皆有都亭,皆是街亭。
又叫做止奸亭,防盗止奸,主管宵禁,长安日常的安稳依仗于街亭。
旗亭又叫做市楼,设立在长安九市,主管商贾货财买卖贸易之事,以及长安九市的开市、罢市。
门亭设立在城门附近,司出入、主守卫,主管城门的辨别盗贼,勘验传符,避免贼人进入长安,造成城内的骚乱。
藁街都亭附近的直城门门亭都亭长是个熟人,曾经斥责郭解得罪豪强的贾子光,也把游侠儿借给原黥谋害郭解,如今上百名游侠儿全部押入长安狱。
郭解做事向来是不留余地,掐灭一切隐患,不会忘了屡次作对的贾子光。
“回去早歇。”
郭解嘱咐道:“明日尽快把黍米送去长安官寺,莫要耽误,引来上吏的不满。”
经历过一场闾里恶战,又经历了朱安世的袭击。
身心俱疲。
张骞、卫广等人相继拱了拱手,各自朝着一个屋舍离开,疲惫的同时,心里又亢奋,几人都能分到几万钱。
郭解回去没有歇息,找上藁街都亭的厨啬夫:“剿灭阳翟原氏一事,多亏有你相助,否则结果如何,还未可知,本吏的搏耍剑本领再是出众,惊动了原氏族人,早就火烧粮仓闹的满城尽知。”
“不敢当。”
厨啬夫恭敬道:“亭长客气,趁夜来找,想必不是单单闲聊几句。”
郭解郑重点头,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藁街都亭位于直城门,又是属国使节馆舍所在地,为防备夷狄作乱,与一般的都亭不同,形制更像边塞的置所亭隧。
都亭内有一处堠(hou),高约三四丈的方台,用于亭卒的驻守瞭望,观察藁街吏民的情况,以及夷狄属国的动向。
此时,夜色已黑,堠台空无一人,郭解、厨啬夫先后走上三四层楼高的高台。
郭解默不作声的按住二尺剑:“两件事,一是,都亭内藏有多少红绦扎甲,二是贾子光家住何处。”
甲胄数目?
厨啬夫一脸困惑,不懂他为何突然询问都亭的甲胄数量,后面一句又询问贾子光的住处。
难道说......
厨啬夫心中大骇。
郭解还要栽赃贾子光私藏甲胄。
“这......”
厨啬夫注意到郭解的手掌按住二尺剑,苦笑一声说道:“亭长过于谨慎,小吏拿了阳翟原氏的粟米,岂会出卖亭长?亭长既然想要斩草除根,小吏愿意相助,只是希望事成以后,厨啬夫的位子留给我那不成器的长孙。”
郭解郑重长揖:“我郭解定会待他如亲兄弟。”
信义值千金。
别人说的话或许不可信,豪侠郭解的承诺远胜千金。
厨啬夫畅然一笑:“长安城内背信弃义之辈很多,贾子光看似是南阳郡的豪侠,其实不过是一个小人,若是别人做出承诺,本吏不敢轻信,郭君的承诺却值得本吏涉险。”
涉险?
厨啬夫亲自带着一批甲胄藏在贾子光的住所?
郭解张了张嘴,想要劝说一句不必过去,只需提供一批甲胄即可。
“亭长如何告官?”
厨啬夫一句话堵住郭解的嘴:“难不成说自己去贾子光的宅子闲逛,无意中发现大量甲胄?你和贾子光互相视作仇寇,怎会去贾子光宅子里闲逛,未免引起猜疑,长安令赵禹、茂陵尉张汤皆是人杰,难保不会猜出一些蛛丝马迹。”
厨啬夫说完,不等郭解回应,独自一人走下寒风呼啸的堠台。
郭解注视着厨啬夫离开,目光复杂,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鸡鸣时分(1~3时),闾里庶民全都沉沉睡去,藁街一片寂静,闾里没有一道人影。
藁街都亭的侧门忽然打开,一名老者驾着敞车离开都亭,静悄悄前往一处宅子。
他打开贾子光宅子的后门,搬进去一副又一副红绦扎甲。
厨啬夫搬运完所有的红绦扎甲,脑门早已汗水淋漓,自己都分不清是冷汗,还是一趟趟搬运累出的汗水。
他重新坐上敞车,再次静悄悄回到藁街都亭。
郭解站在堠台,手持二尺剑,观望着四周的一切。
他不是看向都亭外面,目光灼灼的盯着闾里,防止贾子光仓房的家奴突然出来撒尿,撞见驾着敞车出门的厨啬夫。
即便家奴的配房里有虎子,用来撒尿的夜壶,依旧不能不防。
诬告反坐。
按照《二年律令·告律》,如果诬告别人死罪,诬告者会被处以脸上刺字判处为城旦舂的劳役徒刑。
诬告别人私藏甲胄等族诛大罪,若是被人揭穿,反坐更是有可能自己的全族族诛,少说也会被判一个腰斩。
翌日,郭解安排厨啬夫前往长安官寺,送去金饼、粮食的同时,趁机告发贾子光私藏甲胄。
赵禹听闻藁街闾里的阳翟原氏私藏甲胄,急匆匆赶回长安,刚好也在官寺的便坐,查看张汤封存的爰书。
“私藏甲胄?!”
赵禹、张汤两人心头一震,听闻窦婴的宾客贾子光藏匿红绦扎甲,不由感到惊愕。
还是司城门关闭的门亭都亭长。
“小吏不敢说谎。”
厨啬夫一脸的惊惧,颤颤巍巍的说道:“贾子光曾经借了藁街都亭二十石粮食,小吏按照规矩前往贾子光的宅子,收回借走的二十石粮食,谁料,竟在廪仓里发现二十副红绦扎甲,小人听说过条侯的故事,知晓私藏甲胄是谋逆的大罪。”
他吓到了,跪在地面朝着两名上吏不停叩首:“小吏不敢隐瞒,立即前往官寺上报,此事与小吏无关,莫要牵连到小吏的头上啊!”
厨啬夫说到一半,涕泗横流,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赵禹、张汤楞在后堂的坐枰上,久久没能平复心情,被藏匿甲胄一事惊的半天说不出话。
只因贾子光的身份非比寻常。
窦婴的宾客。
一个小小的亭长哪来胆子私藏甲胄,还是在天子居住的长安城内私匿,不免让人浮想连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