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义扒手献计
巡抚衙门大厅里依然灯火辉煌。这时正在举行湘军组建以来一次极为重要的军事会议。参加会议的除了曾国藩手下的主要将领，还有巡抚衙门的一些重要官员，包括骆秉章、左宗棠等人。会议只有一个议程，就是湘军如何打好这一仗。当时的情形是长沙北部已经积聚大批长毛，南部湘潭等地也被长毛攻下，长沙受到南北两面夹攻，形势再次危险，要解长沙之危，有三个方案可供选择：一是出兵城北，前往靖港与长毛正面交锋，决一死战；其二是避其锋芒，攻打湘潭，围魏救赵；其三是南北开攻，南北齐头并进。时值湘军刚建不久，人马两万，刚刚训练集结，士兵士气高涨，上下一致要求攻打靖港的长毛，声称要在靖港与长毛决一死战，彻底消灭长毛。会上，只有两个人提出异议，一个是左宗棠，还有一个湘军水师统领彭玉麟。左宗棠首先提出方案，坚决反对攻打靖港，认为长毛主力都在靖港，攻打靖港是以硬碰硬，湘军刚建不久，缺乏战斗经验，而长毛已经身经百战，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对付一支刚组建的部队绰绰有余，实际上湘军去打靖港就是以卵击石，弄不好全军覆没。左宗棠这话一说出口湘军将领个个不服，就要反驳，左宗棠说别急着否定，请听我把话说完，湘潭刚被长毛攻下，立足未稳，我已得到情报，长毛将领此时正在喝酒庆功，湘潭长毛不到一万人，长途跋涉前来作战，刚刚攻城掠地得手，是为骄兵，况且其主将林绍璋是个狂妄自大之人，此时已经根本不把清军放在眼里，自古骄兵必败，只要我军趁此机会出兵突袭，必然马到成功。
湘军将领大都不以为然，认为我堂堂正正大清军队哪有突袭之理？怎能偷偷摸摸跟长毛作战？岂不有损我堂堂湘军之颜面？
左宗棠一听非常恼怒，心想这帮人哪是打仗？狗屁不懂，还才开始就如此骄横霸道，不吃败仗才怪。
左宗棠正要发脾气，一个中等身材、一身英武之气的湘军将领站了起来，说道：“左大人所言极是，末将以为实乃妙计，只要依宗棠之计行事，此战必胜。”
众湘军将领都用异样的眼光盯着发言者，有一将领干脆起身反驳：“彭统领彭大人，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左大人之计岂能采用？放着大批长毛不打去攻小股长毛怎能打出湘军威风？我意攻打靖港才是上策。”
完全赞成左宗棠意见的彭统领就是湘军水师统领彭玉麟，这是曾国藩曾经三顾茅庐从衡州（即衡阳）城外请来的湘军高级将领，会打仗，有头脑，颇受曾国藩器重。
“雪琴（彭玉麟字），说说你的理由，为什么赞成左大人之计？”曾国藩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主见，自己不会打仗，左宗棠会打仗呀，听他的准没错，可自己手下一批将领都反对左宗棠的意见，只有彭玉麟看得比他们都远，那就让彭玉麟说服他们吧，曾国藩就有意让彭玉麟起来发表意见。
“巡抚大人，曾大人，各位同仁，其实左大人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靖港一带住有长毛主力，依湘军现在实力以及作战经验绝对不可与强悍之长毛硬碰，季高兄说得十分精辟，那叫以卵击石。不是在下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兵家之事最忌意气用事，长毛从广西打到湖南，打到湖北，多少清军死于他们之手？这些活生生的事实告诉我们，跟长毛作战得多动脑子，明明知道靖港有长毛大队人马为什么非要跑去送死？明明知道湘潭长毛兵单将弱为什么不趁机吃掉对方？兵贵神速，不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赶紧依左大人之部署出兵湘潭，湘军要名扬立万就在湘潭一役！”彭玉麟一番话句句在理，再也无人起来反驳。
骆秉章和曾国藩对视了一下，彼此点头。
还是曾国藩作决定，仗是他打，曾国藩咳嗽了两声，说道：“好，雪琴说得非常好，打仗涤生没有经验，但左大人有经验，大家还记得上次长沙城是怎么保住的吗？没有左大人的一番苦心经营长沙早就落入长毛之手，本帅已经决定，就按左大人的意见办，现在我命令，塔吉布和罗泽南带领一万步兵从陆地进攻湘潭，彭玉麟和杨载福率领一半水师从水路进攻湘潭，从即刻起立即部署出兵，其余兵力留守长沙由本帅节制，以免长沙空虚。”
曾国藩如此这般做了部署，要求各部立即着手准备，进攻湘潭部队当晚就派出先头部队，明日水陆两路齐头并进，务必一举拿下湘潭。
这边清军紧锣密鼓部署，那边太平军也没闲着。前方部队主将是石达开的堂兄石祥祯，此人智勇双全，是清军的克星。石祥祯驻扎靖港已经好些日子了，却不敢轻举妄动。太平军里的将领都知道，左宗棠又回来了，又给清妖骆秉章当幕僚了，有左宗棠这个清妖坐探坐镇长沙，太平军再也不能贸然行动，上次攻城三个月长沙依然固若金汤，代价太大，教训也太深，太平军很多人都不敢也不愿意跟左宗棠正面交锋了。石祥祯这时候正在犯愁，怎么拿下长沙？决不能像上次一样攻城了，那是徒劳无功的。正无奈之时，副将进来报告，说有个叫义扒手的人求见。
“义扒手是谁？”石祥祯从来没有听说这个人，问道。
“末将手下的一个兵，他说他有拿下清妖曾国藩的好计，要求见将军。”副将说。
“哦？快叫他进来。”石祥祯此时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只听说有人能活捉清妖曾国藩就来劲了，忙叫人把献计者请进来。
义扒手进来正要跟石祥祯跪下，石祥祯忙摆手：“免了免了，听说你有活捉清妖曾国藩的好计，快快说来。”
“要活捉曾国藩其实很简单，曾国藩这个人其实脑子很笨，最容易受骗，将军攻城不容易，但把曾国藩骗出来却很容易。”义扒手说道。
“哦？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痛，曾贼官至从二品，饱读诗书，岂是一个笨蛋所能做到的？你竟然敢说他脑子笨，你也太能吹了吧？”石祥祯对这个义扒手倒是不怎么相信，看他那贼头贼脑的样子，两只眼睛老是来回地搜索，一看就是个不着边际的家伙。
“将军有所不知，小人曾经亲眼所见，不满大人，小人曾经是干这个的。”义扒手伸出两个指头做了一下夹包的动作，挺认真地说道。
“是吗？你倒是说说，你怎么个亲眼所见？”石祥祯倒是觉得此人还真有点意思，不说听他献计，就听听他怎么偷东西也能解解闷，就要义扒手说说他的所见所闻。
义扒手就说了他的故事：好多年前的一个盛夏晚上，义扒手跑到曾国藩家去偷东西，正在曾国藩的书房里翻箱倒柜，这时曾国藩从私塾回来了，义扒手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感觉已经来不及跑了，再说自己手上还没有捞到几个值钱的东西，自古贼不空手，就赶紧躲到床底下。曾国藩回到屋里就开始复习今天学习的内容，今天老师教了杜甫的《石壕吏》，曾国藩先照着课本读了几遍，然后开始背诵，可总是背不出来，曾国藩很有耐心，也很有毅力，反复读，反复背，偏偏就是背不出来，已经到了后半夜了，义扒手躲在床底下非常难受了，一身臭汗，背都湿透了，尿也快憋不住了，可曾国藩还是没有把课文背下来，看来曾国藩是不把课文背出来就不会睡觉的，曾国藩不睡义扒手就不方便离开，义扒手本是想等曾国藩睡下了再偷点东西走人，可人家就是不肯睡，义扒手虽然没有读什么书，但这首诗并不难，就是讲当官的晚上到村子里抓人，听了好多遍，义扒手都能背了，这曾国藩脑子怎么这么笨呀？义扒手实在在床底下呆不住了，干脆爬了出来，拿起曾国藩的课本狠狠地摔到地上，骂道：“你怎么这么笨？还读什么书？我在床底下都会背了！”说完把杜甫的《石壕吏》从头到尾背了一遍：
暮投石壕村，
有吏夜捉人。
老翁逾墙走，
老妇出门看。
吏呼一何怒，
妇啼一何苦！
听妇前致辞：“
三男邺城戍，
一男附书至，
二男新战死。
存者且偷生，
死者长已矣！
室中更无人，
惟有乳下孙。
有孙母未去，
出入无完裙。
老妪力虽衰，
请从吏夜归。
急应河阳役，
犹得备晨炊。”
夜久语声绝，
如闻泣幽咽。
天明登前途，
独与老翁别。
义扒手居然一口气背得一字不漏。
曾国藩半天还没回过神来，看着义扒手问道：“先生是……”
“老子就是个贼！”义扒手说完扬长而去，曾国藩还傻傻地看着义扒手离去，没有半点反应……
义扒手的故事讲完了，石祥祯还沉浸在故事里。
“讲完了？”没听到义扒手的声音了，石祥祯问。
“讲完了，将军。”义扒手回答。
“嗯，看来这曾国藩是真有蛮笨，哎，你说你有办法把曾国藩骗出城，说说看，你怎么个骗法？只要能成，本将军一定重重有赏。”石祥祯说。
义扒手就说了他的计划。
原来，义扒手跟长沙城里利生绸缎庄的老板熟，以前他偷了绸缎放到利生绸缎庄销脏，他和利生对半分成，业务做得多，人就熟了，闲谈中义扒手还知道此人跟曾国藩关系密切，况且，此人还是曾国藩的密探，义扒手想了一个办法，保证曾国藩会中计……
石祥祯一听，果然是好计，不过这还不足以让曾国藩全信，自己又精心策划了一番，最终就按照商量好的计策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