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怨
碧珠领着任寿进了门。
曹珠珠提着笔看着面前的账册又在发呆，碧珠见了忙轻咳一声，然后上前道：“娘子，任都知来了。”
曹珠珠忙敛神抬头：“任都知此时过来，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任寿见了礼，然后道：“太后娘娘说近来凤体欠安，恐张家姑娘在坤宁殿住着会过了病气，便让臣来请娘子为张姑娘在宫中另辟一处。”
曹珠珠掩在袖子下的手猛地攥紧：“太后娘娘疼爱后辈，这原是应该的，我记得坤宁殿旁边就有一处空着的祥怡阁不错，不如就让张姑娘去祥怡阁住着，一来离太后娘娘也近，二来也不至于有不长眼的过去打扰。”
任寿脸上依旧带笑：“劳娘子思虑周全，只是太后娘娘来的时候就已经吩咐了臣，说是栖梧阁不错，让娘子安排人打扫干净，再安排几个机灵的黄门和宫女，以及一名一等女官贴身伺候张姑娘就行了。”
曹珠珠原本还能按捺住的情绪霎时间掩盖不住，眼睛不由瞪大，指甲也深深掐入掌心：“栖梧阁？！张姑娘怎么能去栖梧……”
“娘子！”眼见着曹珠珠就要失控，碧珠忙不迭地出声提醒。
然后在曹珠珠还不能回神的时候迎上任寿：“劳烦任都知跑一趟了，我家娘子今日事务繁忙有些劳累，这才一时有些情绪波动，事情娘子已经知道了，待会儿就给太后娘娘答复。”
“行，那臣就先退下了，娘子多加休息，注意身子。”
“任都知慢走。”碧珠将人送出门，然后等人走了，这才敛了笑，眉头紧锁地往里走。
德安殿里的人已经被遣了出去。
曹珠珠坐在书案后，一脸愤懑伤心。
碧珠上前想安抚两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太后娘娘偏宠张家姑娘他们都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太后娘娘竟然已经偏宠一个外家姑娘到这地步。
那栖梧阁位于御花园东侧，地理位置以及采光风水之类都是极好的，冬暖夏凉，离官家的寝宫又近，再之又取凤栖梧桐之意命名，历朝历代，此处只有帝后方才有资格居住。
可如今太后娘娘却光明正大要让张家姑娘住进栖梧阁，所说太后娘娘没有别的意思，她是万万不信的。
太后娘娘才智双绝，一辈子为赵家江山尽心尽力，其进可登朝堂垂帘听政致使政治清明，退可居后宫理六宫事使阖宫各司其职风平浪静。
即便是如今已不再理事，但太后威严于前朝后宫，依旧无人可以抵御。
这样的太后，一辈子没有做过任何一件能够让人诟病的事情，换做平常，她绝对不可能做出让一个良家女住进后妃寝阁的事情。
坤宁殿可以说是后宫除了官家地寝宫外最大的一处宫殿群，可太后却说怕张家姑娘在坤宁殿会过了病气？
又不是什么时疫疟疾，哪来的那么大杀伤力？
坤宁殿偏殿多的是，太后娘娘却睁眼说瞎话非要让张家姑娘住在别处，还一来就是栖梧阁，若说无心，怕是只有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才会信。
曹珠珠坐在位子上又是恼又是伤心，忍不住抬手抹了两把眼泪：“碧珠，你说……太后娘娘为何就容不下我呢？她宠爱后辈，这是应当的，她以往让张姑娘住在坤宁殿，我也向来照顾妥帖，可是这次……这次太后娘娘却要让我给她安排栖梧阁……”
“那栖梧阁是什么地方？当年元后还在时，栖梧阁是只有她才能去的，即便是如今，我也只是一年之中最热与最冷的时候才能陪着官家去住几天，那样一个昭示后宫女子身份的居所，如何能够让一个宫外的良家子随意借住？”
“娘子，您也莫太过伤心，这事儿太后娘娘那估摸着也是被人挑唆的，要不一向公正严谨的太后娘娘又怎么会提出这般不合祖宗规矩的要求？”碧珠想了想，也只能这样安慰主子。
曹珠珠又落了半晌泪：“她若是官家的皇后，我自当没意见，将六宫事宜交出去也未尝不可，可她现在什么都不是，这样的事若是叫外头的谏官们知道了，官家的御案上又不知道要多出来多少劄子……不行，我得去坤宁殿走一趟，这事儿必须阻止，否则以后谏官们烦都能烦死官家，若是再传到宫外，岂不是叫皇家都成了笑柄？”
“娘子……”碧珠犹豫。
曹珠珠抬眸看她：“去呀，准备步撵，再替我梳洗，我要立刻去坤宁殿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若是惹怒太后，我跪在坤宁殿门前请罪也无不可。”
“是。”
坤宁殿里，任寿回去复了命，就乖觉地退了出去。
张青梧正陪太后逗猫，等人走了，这才道：“姨母此举，怕是要使得后宫前朝都好一阵闹腾。”
太后笑了两声：“吾就是要他们知道，吾无意要曹氏为后，她那个人……等你日后接触过了就了解了，明面上做得再好，总有错漏，你到时候就懂了。”
张青梧眸光微闪。
太后道：“梧儿，姨母此举……你可怨吾？”
张青梧笑道：“哪儿就提的上怨这个字了？姨母向来宠我，我都是知道的，况且能得姨母厚爱，给官家当娘子又是天底下的女人最想做的事，我没多少女儿心思，若是官家喜欢我，便是最好，若是官家不喜欢，我替官家，替姨母打理后宫，也乐得每日都有消遣。”
“你呀……不过这话咱们姨侄间自己说说明白就行，如今这事咱们还没摆到明面上来讲，虽然吾提出让你去栖梧阁，这事儿也差不多是掀开了一半的面纱，但是这宫里宫外的，所有人都讲究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要不到最后一刻，没人会捅破这层窗户纸，且你要记住，一件事，无论大小，若是不到最后一刻，也都要小心谨慎着，因为你不知道这一路上会有多少阻挠障碍，只有当你真正做到以后，才能叫胜券在握，否则，都可能是替他人做嫁衣裳。”
“是，梧儿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