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惊醒
血色的黄昏中，陌怀安迷迷糊糊地奔逃着，忽然落进一处温暖的水泽。
蓦然惊醒。
睁大那双没有实体的眼眸，朦胧破碎，世界变得真实可见起来。
“这里是？”
陌怀安思忖着，闻着眼前银色高香的烟气，愈发清醒起来。
三息过去，他逐渐想起了大量信息。
“陈家……陈青石，陈重山……”
心中喃喃着，陌怀安注视着眼前闭眸盘坐的五名男子，将记忆中他们模糊的身影与此时的相貌匹配起来。
上次醒来的不适感已消失大半，但陌怀安依然清楚此次清醒时间有限，还是会陷入沉睡。
“是那灵药…灵性更强了……”
细细查探身体的状态，陌怀安找到了原因。
“为我祭祀灵药，此人已是轻车熟路…我的苏醒是因为他的帮助……”
数不清陈青石为他焚烧过多少灵药，陌怀安身体的记忆告诉他，那药粉的灵性确实是越来越强。
陌怀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思绪不断。
陈青石率先起身，兄弟四人随即睁眼。
他只说是让他们缅怀陈家先祖，实际上是为了经受灵药的熏陶。
经过昨天的长谈，此事在兄弟三人间变得心照不宣起来。
“每人来上一炷香，然后散了吧，各干其事。”陈青石吩咐道。
老大陈重山上前，点燃“犀沉香”，拜身行礼，一直到老四陈轻舟结束。
他们察觉不到，桌台上近在咫尺的陌怀安正细细观察着他们，他们的面庞、眼眸、甚至心底的情绪。
“这高香烟气，蕴含着情绪波动。”
陌怀安闻着银色高香散发出的白烟，初感只是微微提神，细细品味一番，竟感受到几乎微不可查的情绪。
“原以为烧香拜神只是图个心安，看来终究是世界不同……”陌怀安回想起往事，感慨起来。
他已将这五人的形象记下，透过情绪，不会是简单的浮于表面。
四兄弟离开，祠堂的门依然敞着，空出来的四个蒲团显得有些空荡。
陈青石点燃犀沉香，恭恭敬敬行着拜礼，口中念念有词，不敢大声言说。
熟悉感涌上心头，陌怀安知道陈青石所念为何，这在他沉眠的血色梦境中，偶尔会听见。
“陈家子弟陈青石，虔心拜于仙宝座前，惟愿庇佑家睦安康，岁无灾劫。吾心笃诚，奉香礼拜，誓不忘恩。纵天地改易，此诚不移！”
香插上，陈青石长出口气，又回到门槛处坐了下来。
陌怀安闻着银色高香，察觉出极为驳杂的情绪波动，让他难以辨别。
“他的情绪，藏着一点不安。”
“这人怕是不简单……”
陈青石有着城府，不知在盘算什么。
他在门槛上坐了小半个时辰，看门前雨珠倾洒，最终起身离开。
“要变天了啊。”他心里想道。
雨幕下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直到一声呼喊。
“爹，出事了！”
陈重山一回来，就找到陈青石。
轮廓宽和的脸庞显露出深深的忧虑，但并未焦虑到失态。
“那男的有问题？”
陈青石皱眉问道，他已知晓陈轻舟昨日搭救陌生男子的事，所以就派陈重山去看望一下。
陈家在大泽谷没几个亲戚，谷外跟陈家扯得上关系的，也就老大陈重山认识的多些。
“是宏毅表弟，他刚醒就吵着要见你，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我追着问了好几遍，他只说那边已经死了很多人，多的是一点都不肯讲。”
陈重山说道，看着陈青石，等他回应。
陈青石板着脸沉默良久，而后沉声道：
“随我一起去吧，此事莫要告诉你娘。”
此刻屋外大雨转小，父子二人仅是打着油伞便出发了。
“爹，舅舅那边跟我们家是有啥恩怨？”
陈重山回忆起小时候的事，直接开口问道。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事，回去你问你娘。”
陈青石不咸不淡地说道，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好吧。”
陈重山应声，心里明白大概不是啥好事。
陈青石从小到大对他们的教育就是少沾些窝囊事，不做窝囊人，万事首先想着靠自己，其次才能想着靠家人。
一些在他眼里没出息的人和事，都是当反面例子只讲一遍，以作警示，鲜少提及第二次。
雨天道路湿滑，二人花了一个时辰才到“回春堂”。
一走进医馆的病房，陈青石还没看见人，便听到一句呼叫：
“姑父——”
高瘦男子原本只是半卧在竹板床上，看见陈青石便直接坐起身，几乎想要离开床榻，跪地行拜。
“姑父，您可一定得救救我们家啊！”
他涕泗横流，声音凄惨，近乎有些渗人。
陈重山看得直皱眉头，没想到这男子竟如此失态。
陈青石脸上不加掩饰的表示出厌弃，直接说道：
“直说吧，要多少银两。”
听到这番话，高瘦男子顿时慌了神，连连摆手道：
“不不不，姑父，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重山走到病榻前，“宏毅，还是先说下究竟出了什么事吧。”
陈青石则坐在一旁，倒了杯热茶，面色古井无波。
高瘦男子秦宏毅逐渐收敛情绪，讲述事情经过。
秦弘毅所在秦家是大泽谷南方小城安丰城的商贾世家，在城里有着大片商铺，资财雄厚。
半月前这个只由世俗官吏管辖的小城，突然降下数位来自“云天宗”的仙师，说是要检查所有适龄人的资质，选出仙苗，逐步接管治理整座小城。
秦家一个仙苗没有，资质最好的仙苗却出现在秦家的死对头章家。
章家自然是洋洋得意，暗地里多次让秦家出让商铺，否则等自家势大，必将秦家抽筋扒皮。
秦家不愿受辱，收拾钱财偷偷离开安丰城，却遭章家半路截杀，族人伤亡惨烈，财物尽失。
“我拼尽全力才逃脱追杀，跑到这里。”
“姑父，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啊！章家那帮畜生到现在都还在搜刮我的族人，想要赶尽杀绝。”
“我们现在真的是……无家可归……”
秦宏毅带着哭腔和恨意，一边咒骂章家人，一边苦苦哀求陈青石。
陈重山安抚起了秦宏毅，既觉得可怜，又有些疑虑：
这秦家既不差钱，为何父亲一开口便是想用银子把人打发？
而且自己父亲也只是一个凡人，顶多有点钱财，怎么求到他头上了？
“哼！”
陈青石一声冷哼，把秦宏毅吓得颤栗，而后直接一整个愣住。
“得罪了仙人算你们自己倒霉，还指望上我一个庄稼汉了？是想老子把命搭进去吗？”
陈青石语气刻薄，丝毫不想关心秦家人的死活。
他最近几日总是不安，有种大祸将要临头的感觉，现在啥事都不想沾染，轻则惹得一身骚，重则家破人亡。
“不！”
“不！！”
“不！！！”
秦宏毅直接摔下床，一边喊“不”一边爬到陈青石面前，伏在他的身前，嘴唇直打颤，语气凄然：
“姑父……你能的……你能救我们的……请你一定要救救我们。”
陈青石被气笑了，饶有兴致地问道：
“哦？你凭什么认为我有能力救你们？”
秦宏毅露出惨笑作为赔笑，说出震耳欲聋的一句话：
“你们家有仙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