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洪兄弟，你还真是一个老实人呐！
须臾间，洪七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是被这个世家子的装腔作势糊弄住了，再加上其刻薄的言语，也就上头不作他想。
如今这副状况，分明是他内功虽有成，但分外浅薄，是以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洪七急忙的跑到周伯通身边，忙不迭弯腰伸手：
“周公子，你身上的伤势极重，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无碍。”
周伯通用发抖的手阻止了洪七的动作。
“怎么可能没什么大碍，你吐了这么多血，脸都发青了，所受的内伤已然威胁到了性命，要是再有所耽搁，只怕后果难料。”
周伯通依旧如先前那般倨傲：
“呵呵，我五脏六腑俱损，心脉已断，若是换作平常人，只怕最多再活十几个呼吸，就会毙命，而我有玄门正宗内功护身，还可活上半刻。”
洪七：“......”
此时此刻，他难以想象世上怎会出现面前这种人，这都什么时候了，竟还是这副嘴脸。
“是不是觉得我这人，格外的不可救药，哈哈哈......”
周伯通笑了几声，似牵动了体内无比严重的内伤，发出剧烈咳嗽声，直到又吐了几口血，方才缓了过来。
“此地上不着村，下不着店，要想寻有人烟处，少说也要一个多时辰，反复折腾既是无用功，我为何不安安静静的等死，如此至少在身体上，要好受了许多。”
“周公子，你......”洪七欲言又止。
“是不是又觉得我格外豁达，还没有任何怪罪你的意思。”周伯通失笑道：
“这一场比试，本就是我故意激你，酿成现今的苦果，我自己才是罪魁祸首，为何要责怪你？”
洪七听的脸色无比复杂，原来方才的种种，都是伪装。
“洪兄弟，我自小生活在锦衣玉食之里，你不必过多内疚，该享受的东西，我都享受了，倒也没什么遗憾。”
洪七瞧着年龄应该跟自己差不多的青年，说出这番话，哪里不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便焦急开口：
“周兄弟，切勿自暴自弃，天无绝人之路，万一我们在赶路求医的路上，就碰到大夫。”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想将周伯通背在背上。
“我自己的伤势，我自己清楚，药石无医，没救了，只能说命中合该有此死劫，怪不得旁人，你要是真想帮忙，便劳烦你搀扶我靠着一棵树坐一坐。”
旋即，洪七小心翼翼的搀扶周伯通来到一棵大树下。
“不知周兄弟还有什么未了遗愿，只要不违背道义，洪七哪怕豁出性命，也会帮周兄弟完成。”
洪七见周伯通就这么靠着大树下等死，忍不住的开口。
“都说了我出自锦衣玉食之家，哪有什么遗憾。”周伯通较为虚弱的回道。
“人生在世，怎么可能没有什么遗憾。”洪七很是不认同。
“你若是非要我说，那我就只能说我家书香门第，九代单传，本想此番入江湖，想找一个长相好，武功高的女侠，续一续香火，而今却是......”周伯通点到为止。
洪七听的愧疚难当，支支吾吾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不想耳边又传来一句宽慰之语。
“放心，我爹娘死的早，我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不会有人来找你寻仇的。”
此话一出，洪七更加惭愧不安，还有些无地自容，他心中越演越烈的负罪感，逐渐变成了四个字，我真该死。
一想到自己不仅失手打死了一个良家子，还阴差阳错的行了灭门之事，恨不得地上有一道缝，就这么钻进去。
“洪兄弟，不必如此，我都不曾责怪你，一切都是我的自作自受。”周伯通咳了几声：
“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请准备一口薄棺，帮我收一收尸。”
他说着说着，就有些不好意思：
“我自小怕黑，就请洪兄弟不要把我埋的太深。”
洪七看着尽显洒脱不羁，又不失率真的周伯通，哪里还不知这才是他的本性，双眼不禁发红，喉咙一下子像是被什么堵住。
周伯通像是没看到，眼神怔然：
“我啊，就是听到洪兄弟在江湖上的所作所为，心中钦佩万分，想着说书人口中的江湖大侠们结交，一般都是不打不相识，便想与你打一场，再水到渠成的结为至交好友。”
“结果，没想到我的武功这般孱弱不堪。”
“与人结交，岂能只看武功高低。”洪七铿锵有力道：
“洪七能与你成为好友，反倒洪七荣幸，自小到大，我从未遇到过你这般看淡生死的豁达之人，我明明是杀了你的凶手，你却到现在都不曾记恨于我。”
周伯通笑了笑，没说什么，这个时候，他身上的气息进一步衰弱，双眼渐渐显露昏沉，又有一抹迷离，似是回忆短暂的一生，情不自禁的低声呢喃：
“我这人呐，最是好武成痴，能死在大名鼎鼎的‘降龙十八掌’之下，反而死得其所，只可惜最后不能见识全套掌法，听闻这是天下阳刚之至，也不知那掌法之妙，究竟是如何的天下无双。”
洪七眼见周伯通来到弥留之际，又听到他所说的这番话，猛地发现了一个稍微能够弥补心中浓浓愧疚的法子，马上大声道：
“周兄弟，千万别睡，你不是想看‘降龙十八掌’，我这就打给你看。”
说完，他便站起身，就在不远处摆起了架势，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手掌扫到面前一棵松树，喀喇一响，松树应手断折。
洪七深怕周伯通就这么长睡不醒，又高声诉说掌法精要：
“这便是‘降龙十八掌’第一掌亢龙有悔，此乃‘降龙十八掌’的根本，掌法的精要不在亢字，而在悔字，所谓亢龙有悔，盈不可久，因此有发必须有收，打出去的力道有十分，留在自身的力道却还有二十分。”
他一边说着，就开始打接下来的十七掌，当演示完整套掌法，立马来到好似强撑最后一口气的周伯通面前。
“洪......兄弟，这......不愧是外门武学中的巅峰绝诣，如今一睹为快，虽死无憾矣。”
“还有......你若还是愧疚难当，不妨多杀......世间恶贼。”
周伯通说罢，头颅垂落，气息全无。
洪七对此，心中愈加莫名的复杂，脸上也复杂悔恨交加的神色。
这个才相识不久的好友，在最后一息时间，都还在怕自己过度内疚。
两日后。
一处僻静之地，立着一座新坟，洪七提着一壶酒，先是往墓碑前倒了半壶酒水，再喝干了剩下的半壶酒水。
“周兄弟，我一定不负你所托，来日等洪七下了黄泉，再来与你大醉一场。”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墓碑，便转身大步离去。
大抵过了半个多时辰，坟茔出现一声巨响，泥土飞溅，棺材盖子冲天而起，赫然是周伯通从棺材之中一跃而起。
他能够以皮肤呼吸，装死功夫自是天下一绝，便将主意打到了初出茅庐的洪七身上，为的便是骗取‘降龙十八掌’。
周伯通伸了伸懒腰，筋骨齐鸣，又扭了扭脖子，抬了抬腿，一脸感慨：
“洪兄弟，你还真是一个老实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