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百年首乌
翌日，城东。
天蒙蒙亮，城门已开。
那城墙上挂着一面铜镜，只有手指大小，若非目力极好，是难以发现的。
凡是要出城的人，无论走水寨还是走城门，都会从那铜镜下经过。
一处茶棚内，林依依和陈立言相对而坐，竹帘遮住了两人的身影，外面的人是看不到二人在此的。
“老夫这照妖镜最克妖人，任何妖人被其照住，必定妖力散尽，现出原形。”
陈立言端着茶杯，安然而坐，神态沉稳。
照妖镜乃是用奇兽异骨炼制，那奇兽以妖为食，死后根骨所炼化之灵宝，正是妖人邪祟之克星。
林依依看着桌上的一杯茶，有些犹豫要不要喝下，最后还是喝了一口。
“陈先生，那妖人太过狡猾，昨日晚辈不慎喝了那妖人的茶水，他说那茶中剧毒，晚辈运功祛毒，却是半分毒也没有，因此让那妖人趁机逃了。”
“你只身在外，理应多些提防才是，怎就喝了那妖人的茶？”
林依依摇了摇头，没有回话，低头看了一眼旁边蹲着的小黄狗，然后叹息了一声。
这时，小黄狗突然小跑到竹帘下，对着城门处叫了两声。
它像是发现了什么，但并没有引起注意。
“阿黄，回来坐下。”
“呜、呜！”
小黄狗乖乖的躺回原处。
其实它刚刚叫唤，是闻到了主人的气味。
与此同时，头戴斗笠一身远行装的李于正随同刘老三走出城门。
李于本就不是妖人，因此那照妖镜并无任何反应。
然而，没过多久，照妖镜突然射出一道白光，直直透入那城门水寨下的河水中。
瞬间感知到照妖镜反应的陈立言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姑娘慧眼如炬，这城中果然还藏有妖人！”
话音落，陈立言掀开竹帘，轻轻一跃，已来到百步开外的城头之上。
林依依紧随而出，手中短剑紧握。
这一次，万不能再让这妖人逃了。
吱吱……叽叽……
一阵怪异的声音传来，水下突然变得浑浊，平静的水流猛然翻滚，其间有个硕大的黑影，是条黑鲶。
“真是水下异物！”
林依依果断出手，已运起六柄短剑，霎时之间，六脉剑气同时刺入那水下。
与此同时，陈立言衣袖一摆，一道罡气掀翻水浪，将那水下异物卷上岸来。
那黑鲶滚在地上，竟有母猪般大小，只扑腾了两下，当即气绝。
看着那黑鲶妖尸，林依依长长舒了一口气，这狡诈的妖人总算是被除了。
只是没想到，这妖人的原形竟是一条黑鲶。
那家伙看着也不像鲶鱼啊！
不过，她并未多想，朝陈立言抱拳道：“多谢先生相助！”
陈立言神态自若，微点头，“若非姑娘及时察觉此妖，老夫尚不知此水之下藏有妖人，言谢之语，愧不敢当。”
“先生镇守此地十数年，偶尔失察也在情理之中。此妖人尸身便劳烦先生处理。此事了结，晚辈告退。”
说罢，林依依返回茶棚，抱起阿黄，出城而去。
随后，陈立言收起照妖镜，返回翰墨书院。至于清理妖尸这种事，让弟子代劳就是了。
然而，就在二人离开后，那黑鲶腹下划开一道口子，黑漆漆的血水中，一条长尾巴的东西钻入水下。
吱吱……叽叽……
……
山阴城外，二十里。
一条支流从北方山谷汇水而来，向东流去。
分水岭处，刘老三挑着两个空竹筐，找到一处石板，坐下歇息。
随同的李于取下斗笠，也坐下来，就把斗笠当扇子，随手扇着风。
“老刘，还有多远？”李于随意问道。
刘老三指着那条向北的支流，“从这里分路，顺着这条河岸走，进了山里，就快到了。”
“那还得走一阵子，老刘，先吃点东西。”
李于取出一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是炸得香脆的鱼干，取了一些分给刘老三。
“这鱼干可不常吃着。”
“出城时买的，出门在外，总得吃点补充体力的东西。对了老刘，你那羊皮地图是从哪儿搞到的？”
“这是货郎客的秘密，不过，兄弟想知道，我自然不会藏着掖着。这羊皮是祖师爷给的，逢年过节我们给祖师爷送点礼，祖师爷一高兴，指不定就给点赚钱的机会。”
“贩货的也有祖师爷？”李于有些好奇。
“叫花子都有祖师爷，货郎客怎就没有？各行各业都有祖师爷，才能把门道给传下去。”
“这倒也对。”
李于不再多问，但过了片刻，一向话多的他又随意问道：“咱俩去收首乌，得要多少钱？”
“两百斤的话，得要十几两银子吧。我准备了二十两。”
“城里的药铺多少钱来收？”
“常价是四十两一百斤，要是运气极好，收到生长百年的老首乌，一根就能卖出一百两银子。那玩意儿已经是灵药，珍贵的很。不过，我从没有过这种机遇。”
听到这话，李于一时兴起，倒想看看百年首乌是个什么样。
过不多时，两人已歇息的差不多，起身继续赶路。
就在两人走出分水岭后，河水里突然跳出一个长尾巴的东西。
“吱吱！这两小子居然是去收首乌的，叽叽！道爷我也去碰碰运气，万一捞着百年首乌，那可是大宝贝……”
……
对照地图，二人来到乌村时，已是傍晚。
乌村不大，坐落在山谷里，十几间竹舍茅屋，住着十来户山民。
不知是何缘故，乌村里的人常年不外出，以狩猎采药为生，只跟来此收货的货郎客往来，几乎与世隔绝。
若非没有那张地图，刘老三以前也不知道这山里还有个村子。即便此前他已经来收过一次货，但不看地图，他还是找不到地方。
不过，乌村村民倒是个个和善，从不过问首乌的常价，只按老人定下来的价格出货。正因此，刘老三才能倒买倒卖，从中赚取暴利。
趁着天未黑，二人来到村中一处晒谷场上。
刘老三拿出一个竹筒，用木棍敲打起来，边敲边喊道：“山阴来的货郎客，手里有钱不算阔，村里村外莫错过，只把首乌来卖我。”
一遍一遍的喊着，调子拉得很长，声音传出去很远。
没过多久，晒谷场上就聚起不少村民，他们提来自家挖到的首乌，刘老三照单全收，半个时辰不到，就已收上来百十斤。
李于也没闲着，守着两只竹筐，把首乌用布袋装起来，然后放入竹筐里。
到了晚上，首乌也收得差不多，村民们各自散去。
这时有个十来岁的小孩一直没走，也没拿首乌来卖，等别人都走完了，他才来到刘老三面前。
“我屋里有一根首乌，你还收不收？”
“收啊，当然要收。”
“你得跟我去家里拿，它长在水缸里。”
听到这话，刘老三感到奇怪。
以前听老货郎说过，有些药农在山里采到首乌，会挖回家栽种，等长大一点再拿去卖。但这把首乌放水缸里养着，倒是头一次听说。
先去看看再说吧。
跟着小孩，两人来到一处茅屋外。
这间茅屋落地偏僻，周围也无别的村舍，有点像是被边缘化了。
茅屋里也没别的人，刘老三不免好奇，问道：“小孩儿，你爹娘呢？”
小孩脸色突变，没好气的回道：“你收首乌就收首乌，问我爹娘干嘛？”
然后，领着二人进屋。
屋中狭小，天色又暗，若是常人多半什么也看不到，两人都有耳聪目明的本领，一进门就看见角落里的一口水缸。
那缸也太大了一点，圆滚滚的像是泡菜的大缸，能把整个人都装进去。
小孩点燃一盏松油灯，揭开水缸盖子，喊道：“你们自个来看。”
两人走近，往缸里望去，里面有一半是水，倒映着火苗，但周围布满了根根叶叶。没想到，这样一株何首乌竟真能长在水缸里。
“这首乌真是你养的？”刘老三问那小孩。
小孩淡淡道：“这间屋子就住着我一人，不是我养的，难道还是你养的吗？”
刘老三只觉得这小孩有些失礼，但并不在意，又问道：“你养了多少年？”
“你挖出来不就知道了。”
刘老三再次看了看水缸里的首乌藤，从这根藤的粗细判断，下面的首乌一定不小。
首乌这种药材，生长年份越久，价值越高。不过，这小孩要他们自己挖出来看，却又让刘老三起疑。
万一这根藤下只是个小首乌，自己和李于兄弟费时费力挖一场且不说，价格没谈好，倒是亏了。
想到这里，刘老三问道：“小孩，这根首乌，你要多少钱？”
“你们俩兜里还有多少钱？”
这意思很明显，两人还剩多少钱，他就要多少钱。
听到这话，刘老三有些难以接受。
他兜里还有七两银子，用来买下这根不确定大小的首乌，着实有点冒风险。
然而，李于这时说道：“我身上就剩二钱银子，你卖不卖？”
听到这话，小孩脸色突变，“走走走，你俩不诚，我不卖了。”
说着，就要赶走二人。
李于却赖着不走，辩解道：“小孩，你凭什么说我俩不诚。咱们做生意，讲究的全是诚信。”
小孩嗯哼一声，指着道：“你身上有七两银子，而你，身上有十五个铜板。”
此言一出，两人同时诧异。
刘老三身上有七两银子是不假，他此前跟村民收货时，把钱袋子亮出来了，能算出他还剩多少银子倒也不奇怪。
但李于身上的钱可从没拿出来过，今早出门时，总共带了四十铜钱，买鱼干用去二十五个，此时身上不多不少正好是十五个铜钱，这小孩是怎么知道的？
直觉告诉李于，这小孩可能不简单，而那根首乌，也许更不简单。
“小孩，你说对了，身上的银子全给你，这首乌我们要了。”李于很肯定的说道。
听见兄弟已经拍板，刘老三当即不犹豫，将身上的银子全部拿出来，又接过李于递过来的铜钱，一并递给那小孩。
小孩把银子拎了拎，还算满意，“这根首乌是你们的了，你们自己想办法挖出来。”
说完，小孩放下松油灯，走出这间茅屋。
刘老三也不耽搁，去找村里人借来两把锄头，一人一把就开干。
他俩打破水缸，露出鲜活的一株青藤，倒是离奇，这藤一离水，上面的叶子竟迅速枯萎。
见此，李于越发感觉这根首乌不简单。
深夜无风，破屋顶上透着一束月光，直直的投射到已被两人挖出半人高的土坑里。
坑中，很长的一根藤下，已长成半个人形的何首乌露出全貌。
见此，刘老三瞬间喜上眉梢。
“兄弟，咱俩发了，我听老人说过，只有百年以上的首乌才能长出人形，这就是百年首乌！”
听到这话，李于大喜过望。
这一趟真没白来，这种机缘竟然被自己给遇上了。
他赶忙将这根胳膊粗细的何首乌给抱在怀里，比抱着自己的儿子还亲切。
正在此时，黑夜里突然传来怪异刺耳的叫声……
吱吱、叽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