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阴谋
“将军,在下无能,没能守住美原城,还请将军责罚!”
康怀贞失魂落魄的走进了大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气低沉的向刘知俊请罪。
虽说他与刘知俊一样都是节度使,但在这次出兵时,朱温以刘知俊为主将,那么刘知俊就是他的顶头上司,两人的关系平时还算不错,可丢城失地乃是大罪,尤其是在李继徽拿下夏州城之后,他们攻陷美原城就变得极为重要,此番丢失美原城,罪责就变得很大。
“你,你……”
刘知俊面容扭曲,指着跪在地上的康怀贞,气急败坏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在营帐中来来回回不停的走着。待到愤怒的情绪稍微缓解一些,他这才怒骂:
“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我出兵之前已经明明告诉了你,那李长安非常人所能比拟,其谋略和悍勇远在李继徽之上,不得以常理视之,而且此番战事那李长安非败军之人,实乃引兵自退,其兵马建制完整,军心尚在,加之又夺旗击溃于我,军心士气大振,一旦被他得到机会如何会放过美原县城?我让你小心应对,早日关闭城门,可是你在干什么?我问你,你在干什么?”
“将军,我完全按照您的意思,待到日出时将城门关闭,可谁知就在我准备关城门时,这厮却突然领着兵马神兵天降,打了我军一个措手不及,直接崩溃,我,我,我也无能为力啊!”
康怀贞心里苦啊,他也没做错什么,严格按照刘知俊说的来,实在是那李长安太过迅速,时机掌控的太好了,不然的话也不会如此。
听到康怀贞的解释,刘知俊脸上青筋暴起,他指着康怀贞的额头,想要再怒骂几句,可一想到美原县城现在已经彻底的落在了李长安的手中,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骂的再狠也没有什么作用。
“唉,你让我说你什么是好?唉,你说的也确实,那该死的李长安,确实不是个东西,简直就是天煞克星,几次三番的与我军过不去。先是先登夏州城,后又斩我帅旗,如今又拿下美原县城。这该死的李继徽,他怎么能有如此凶猛的手下,凭什么?!”
刘知俊一屁股坐在了位子上,脸上尽是不解与愤怒。不解的是,似李长安这般悍勇的人,竟然被李继徽这个连自己媳妇都保不住的人得到;愤怒的是,他这一路而来几乎没犯什么大错,可总能被李长安抓到机会。
此人,太过阴险狡诈,可偏偏又是个悍将。
若是给他时间放其成长,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心腹大患了。
“节帅,在下以为此番不应为此事而恼怒,应该确定我军当下如何?是继续追击李继徽,还是反攻美原县城?我军这次出来的匆忙,将大多物资粮草都放在了美原县城中,随军携带的粮食撑不了七天,倘若平白消耗时间,只怕七天一到,我军就要崩溃!”
一旁的幕僚刘源见刘知俊还在为李长安而恼怒,连忙劝解。
刘知俊一听这话,眉头一皱,脸色更加难看。
在他原本的计划当中,只要康怀贞能够守住美原县城,并且以美原县城为后续屯兵、屯粮据点,那么他就能纵情追击李继徽,根本不用担心后勤保障问题。
如今美原城被李长安拿下,粮草物资尽失,军中粮草只能支应七天,可这李继徽逃窜的本事实在厉害,想要在七天之内捉住他没有那么容易,到时候抓不住李继徽,没有粮食吃,这兵马还如何带?
即便从军部治所再调粮食,可那李长安的美原城像钉子一样钉在那里,若是趁机出兵袭击粮道,这粮食只怕难以送上来。
一想到这些事情,刘知俊便心烦意乱,在营帐中走来走去,思索着应对之策,可这一时半会,实在想不出合适的办法,让他更加恼怒,不断的喝骂着李长安卑鄙无耻。
帐中众人都闭上了嘴,生怕触怒了正在暴怒当中的刘知俊,从而被其责罚。
“其实李长安的兵力并不多,满打满算估计也就是五千多人,而且大多还是收拢的溃兵,精锐只有李继徽那一千五百牙兵,若是能将他引出来,以我军的兵力消灭他们不成问题。”
跪在地上的康怀贞长长的叹气,说着自己的见解。其实他对李长安是不服气的,觉得李长安不过是投机取巧,才拿下了美原城,若是面对面的拼杀,他有信心拿下李长安。
刘知俊听到康怀贞这话,猛然止住脚步,眼睛一亮,“你说的不错,只要让李长安出来,咱们就能将其剿灭,同时拿下美原县城!”
“可问题是,这李长安刚刚拿下美原县城,肯定不会出来!”康怀贞无奈的道。
“呵呵,我有办法让他出来,让他不得不出来!”刘知俊阴冷一笑,计上心头。
康怀贞忙道:“将军何意?!”
“哼!”刘知俊冷哼道:“那李长安说到底也不过是李继徽的手下突阵指挥使,芝麻绿豆大的官,而且刚刚升任不久。他麾下的牙兵突阵,也都是李继徽培养许久,不敢说对李继徽多么忠诚,至少要比对李长安强,加之那些突阵牙兵的家眷都在邠州,引为李继徽的人质,你说,那些牙兵突阵是会听李长安的还是会听李继徽的?!”
“或许他们会听从李长安,但他们肯定会听李继徽的。”康怀贞到底也是领兵之人,自然知晓其中奥秘。
“既然如此,那事情就好办多了。从明日起,我部兵马猛攻猛追李继徽,让其绝望崩溃,同时将咱们这阵子抓住的俘虏放回去,让他们告诉李继徽如今李长安已经拿下了美原县城,并且意图拥兵自立。那李继徽听闻此事,定然不会放任,势必会派出使者让李长安出兵解围。
根据如今掌握的情况来看,那李长安以仁德忠义而立,面对李继徽的命令,他是出兵还是不出?不出兵的话,那他之前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又该如何处置?人无信而不立,他自己食言而肥,又如何领兵使将?毕竟,他在突阵牙兵当中根基不稳,而突阵牙兵里又有不少人是李继徽的亲信。若是他执意不出兵,那咱们便想办法在美原城中散布谣言,就说李长安是背信弃义之辈,意图拥兵自立,不管李继徽的死活,意图斩杀李继徽的亲信掌握牙兵。
如此一来,那些牙兵军官如何会心中安稳?说不得要激起兵变,一旦他们内部崩乱,拿下美原城就会不费吹灰之力。
若是李长安出兵,那咱们就借李继徽之口言明进军路线,于其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等到李长安一来,引兵进攻,他李长安立时就是大败,消灭其部,捉拿其人。
当然,我军也要行动,为以防万一,立刻去信军部兵马,让其即刻领兵出发,攻向美原县城,同时要将此事大兴扩散,必须要让李长安知道我军势必要拿下美原县城。
这双管齐下之下,那李长安即便再有谋略,也不得不放弃美原县城领兵出城,届时,就是我军的机会!”
说到此处,刘知俊眼光大亮。
在他看来,这个法子对于李长安而言,是个必死之局。
无论李长安出不出城,都难以安稳,而一旦出城,就是死路一条,万劫不复。
刘知俊毕竟是朱温的麾下大将,能征善战,素有“刘开道”之称,岂是碌碌无为的无能之辈?自从他起兵伊始,就打过不少胜仗,如今对付李长安,他自认这个法子有十全的把握。
至于之前在土塬上被李长安击败,那也不过是因为仓促加轻敌以及地形不利,才被李长安钻了空子,非战之罪。
“节帅此计甚妙,如此一来,那李长安无论出不出城都要崩溃,到时候,美原城可下!”幕僚刘源想明白了其中关键,立马送上了一个马屁。
“可是将军,我军军部距离此处甚远,强行军的话,只怕七日到不了美原县城!”康怀贞担忧的道。
刘知俊道:“七日确实到不了,但强行军的话,十三日必到。在这期间,我军不过是虚张声势,不过是告诉那李长安及其麾下兵马,让他们明白咱们要拿下美原县城的决心,要让他们心中恐慌。当然,本部的兵马还是要出的,只要灭了李长安,相当于斩去了李继徽的左膀右臂,到时候我军就可趁着大胜之威,直击邠州,拿下静难!”
康怀贞一听这话,眼前一亮:“将军英明!”
“事已至此,速速去办,莫要耽搁!”刘知俊看向众人,连忙下令。
“遵令!”
帐中众人纷纷领命。
……
马坡,位于华朱西南三十里处的一个小村庄,由于多年战乱,此处百姓早已逃遁,只剩下一些破砖烂瓦的破败房屋,如今李继徽及其麾下溃兵便驻扎在这里歇息。
一座破烂的房屋中,一堆火焰缓缓的燃烧着,灰头土脸的李继徽看着眼前的火堆,脸上尽是阴沉、愤怒与不甘。
“该死的,到底是谁打开了城门,要是被我知道,非灭了他九族不可!”
一想到夜里的那场大败,李继徽心中便怒火交加,狠意滔天。虽说城外的兵马被刘知俊冲的崩溃,但城中精锐还在,即便损失很大,但好歹也保存了一份力量,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在李继徽怒骂之时,一旁的李彦鲁眉头忽然闪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
“如今我部还有多少兵马?!”李继徽猛然看向旁边的胡章。
胡章愁容道:“节帅,还有不到四千人,其突阵兵马不及一千五百人!”
“不到四千人?我去他娘的!”李继徽听到这个数字,心态直接爆炸了,狠狠的将手中盛着饭食的碗砸在地上。
“不到四千人?不到四千人?想我李继徽此次出兵,统六镇兵马,领六万大军,攻破夏州城,其军威浩荡,无人可挡,可如今只有不到四千人,我,我,我,我……”
李继徽噎了半天,一时悲从中来,竟掩面痛哭。
房中其余众人无不低声叹息,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主帅痛哭,乃是最容易败坏军心的举动,胡章连忙劝他:“节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咱们回去,一切都有可能啊!”
“青山?哪里还有青山,都没了,没了,我的六万兵马,六万兵马啊!而且咱们还回得去吗?那刘知俊追杀我军马不停蹄,不给我军喘息之机,我还回得去吗?回得去吗?!”李继徽听不得胡章的劝说,哭的更大声了。
“其实,我部还有一支兵马!”胡章说道。
李继徽连忙看向他:“谁?在哪里?!”
“李长安!”
“什么意思?!”
“大战刚起,这李长安便带着兵马消失了,其部建制完整,兵员未损,若是能找到他,我军有了他的兵马,定然会壮大一些。”
“那你可知道他在何处?!”
胡章面容苦涩的摇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去了哪里,但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应该还在,只是不知在哪!”
“那你说这个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意思啊!”李继徽刚刚提起的心气此时又散了,不知道人在哪,说什么都白扯。
“节帅,那李长安不会再来了!”这时,沉默已久的李彦鲁忽然说道。
“什么意思?!”李继徽猛然看向他。
李彦鲁道:“这李长安狼子野心,大战刚起时,其实是有机会入城的,可是他直接丢下美原城逃了,若他是个贪生怕死之人,那也能理解。可他毕竟是先登夏州城的猛将,绝无贪生怕死之心,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想趁机自立,引兵而走,占山为王!”
“不,绝无可能!”胡章断言呵斥。
“为什么不可能?!”李彦鲁看向他,李继徽也看向他。
“其一,李长安不是这样的人。其二,他临走之时军中并无多少粮草。其三,节帅的牙兵是节帅用钱粮养出来的,而且家眷还在邠州,即便李长安有自立的心,那些牙兵也不会同意。所以,他不可能自立!”胡章一五一十的分析着。
听完胡章的解释,李彦鲁冷声道:“将军说的不错,可问题是那李长安现在在何处?他那诡异的消失又是为了什么?他为何要退?而且还是保存建制的撤退?总不能说他是为了保存实力,与刘知俊对阵吧?他是刘知俊的对手吗?他能打得过刘知俊?如今美原城都丢了,他一个小小的突阵指挥使能干什么?总不能把美原城拿下了吧?!”
这话一出,房中尽是沉默,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他们回得去吗?刘知俊是轻骑快马,紧追不舍,他们能逃脱吗?
还有那李长安,他现在在何处?难道真的自立了吗?若是没有自立,他为何要带着兵马趁着大乱离开?!
还有李长安,不过一千五百牙兵,又怎么可能会是刘知俊的对手?根本打不过的。数万大军都崩溃了,更别说李长安及其麾下那一千五百牙兵了。
这些问题萦绕在众人心头,无人能解。
“节帅,有情况!”
这时,一个令兵忽然冲了进来。
已成惊弓之鸟的李继徽听到这话,立时从地上弹了起来,惊慌失措的大喝:“可是那刘知俊杀来了?!”
令兵急忙道:“回节帅,突阵指挥使李长安击溃美原县守军陕州节度使康怀贞及其麾下兵马,美原县城光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