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欲做人
大周，永州府，三月初八。
烛光昏黄，铜镜映照着一张美艳的脸，这张脸的主人凤目虚咪，拿起一片胭脂纸勾唇，胭脂鲜红，遮盖住了没有血色的唇。
美艳女人脱了衣服对着铜镜上下审视一番，眼神淡漠，没有感情，就像是在审视一具尸体。
柳三爷有自己的规矩。
每个月只出手三次，不论善恶、不论贵贱，只要出的起价钱，柳三爷说什么也要出手，出手后不论成功与否，概不退钱。
这便是三爷二字的由来。
女人披上衣服，站起身来走到床边施了个万福。
床帘后的男人像是行尸走肉那般任由女人坐到自己腿上。
女人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男人的脸，现在的女人眼波似水，柔情万种，浑然不副刚才的无情模样。
“老爷~”
女人娇嗔一声。
男人突然伸出手握住女人的手，沙哑着开口道：“翠儿，今日不可，我还要去祭神。”
翠儿用食指在男人胸前画着圈，略作不满道：“祭神还比我重要吗？”
男人机械地点了点头，随即便准备起身离开，翠儿伸出一根手指压在男人肩头，男人像是被大山压住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动。
在男人看来，祭神当然是一等一的大事，若不祭神，苏家乃至整个清水镇都会遭灾。
男人虽然对翠儿为何有这么大的力气，居然用一根手指头便制住自己感到诧异，可现在他的脑袋浑浑噩噩，根本没有空闲思考这些细节。
“翠儿，我……”
翠儿依旧坐在男人腿上，伸出食指轻轻压住男人的唇。
眼前的男人名叫苏查，乃是苏家的家主，方圆十里地境以苏家为尊，而苏家又以苏查为尊，这个男人，可谓享尽荣华。
“老爷您说，老鼠有可能变成人吗？”
苏查下意识思索起来，问道：“老鼠变成人？”
这仿佛撬动了苏查的记忆，苏查边思考边慢慢说道：“可以求神，山神、阴神、城隍、土地甚至祖宗，只要有这种能力的神，摆上祭品，在特殊日子供奉、祭拜，有可能求来一具人身。”
翠儿摇摇头，道：“老爷您说得对，可是求神得来的身份毕竟不正当，有本事拜神的老鼠怎么甘心做人之后去当一介流民？”
是了，各地均有户籍册，凭空多出一个成年男子，有可能被有心人盯上，更何况还要想办法为自己赚取身份和金钱，这无疑是件麻烦事。
顶替别人的身份也许是最简单的选择了。
苏查其实想到了这个可能，可他不敢细想。
“老爷，我看今天天色很晚了，祭神，推到明天吧。”
翠儿的语气很轻，像是一个温柔的情人在你耳边说着温柔的情话，可苏查却觉得毛骨悚然。
他想说话，可是说不出，仿佛有一只厉鬼压在自己身上，苏查很熟悉这种感觉，每次他祭神请求风调雨顺时都是这种感觉。
周围的空气好像已经凝固，感官被放大，连一丝一毫的响动都能听见，思维变得无比敏捷，偏偏身体动弹不得。
恐惧像是潮水那般淹没了苏查。
他不敢想，若是此刻翠儿对自己下手，自己将会承受怎样的痛苦。
他想求饶，可是他无法开口。
翠儿轻轻抚摸着苏查的脸，那张老脸远远称不上英俊，甚至还有些猥琐，毕竟是苏家大老爷，享福惯了，全然不会想，为什么一个美人会孤身一人来到清水镇，为什么会看上他这个小地方的家主，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完全符合他的审美，就像是有人把他脑子里的美人画成了画，又有一位阴神将这幅画变成了人一样。
翠儿眼中的爱慕简直要溢出眼眶。
她温声细语道：“老爷，你知道的，我一直很好奇，老鼠变成人这种事很稀奇，我根本没见过，所以便想见一见，那些老鼠求到我这里时，我答应了。”
苏查心底一凉，果然如同他想的那样，他现在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希望到了祭神的时候家族里有人发现自己没在场会过来提醒自己。
这里毕竟是苏家的地盘，若不是一时不察失了先手，苏查未必没有反抗之力。
“毕竟第一次做这种事，您说的请神什么的，我也试过，不好用，那些神明们胃口大的吓人。”翠儿簇起好看的眉毛，神色间有些苦恼。
紧接着又喜笑颜开，一双凤目弯成了月牙儿：“那些老鼠数目众多，一个一个变人太麻烦又代价不菲，所以我想，能不能用一道法术一次搞定，思来想去，还是给我想出了一个办法。”
翠儿站起身来，撩起鬓发，从后脑勺、喉头、会阴等处各取下一根银针。
翠儿原本紧致的皮肤顿时垮了下来，一道人影从翠儿的背后伸出双臂，紧接着出现的是身体。
柳三爷像是脱衣服那样脱下了自己的皮囊。
“老爷，这可是我最得意的一副皮囊，特地为您挑选的，您看，美么？”柳三爷拿捏着翠儿的腔调，声音变回了自己粗犷的男声，听起来违和至极。
苏查当然没法答话，柳三爷自顾自道：“您可能没了解过这样的术法，杀人之前先灌上我特制的符水，如此七天，接下来再用银针将魂魄剥离定在皮囊里，这时候的血肉就成了一坨烂肉，我再让那只老鼠披上你的皮囊细细地缝起来，他便成为您了，别说那些普通人，就算是阴神们也看不出马脚。
您猜猜，前几天我为什么偏要亲自给您做饭？”
柳三爷笑了起来，自问自答：“不这样，没办法同时在那么多人的饭菜里下手脚。也没办法迷了你的心窍，让我这么容易得手。”
苏查心底已经冰凉一片。
他懊悔，不该这么轻信一个陌生女人。
柳三爷也不管苏查有什么想法，走上前去，抽出几根银针比对位置后扎了下去。
苏查顿时觉得自己头重脚轻，视野突然开阔起来，他看见柳三爷正用刀子轻轻划开自己的皮肤，看见了自己身体的穴位上插着银针。
柳三爷的手真如女人那样细腻，动作真如女人那样轻柔。
随着柳三爷抓住苏查的头皮猛然一扯，皮囊被完整剥离下来，苏查突然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
噗通一声，他那血淋漓的血肉瘫倒在地。
“小心……”
苏查大声嘶吼，连柳三爷都听不见他的话。
现在，他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够听见。
“进来吧。”
咯吱一声，房门打开。
一只足有半人高的灰皮老鼠推门进来，老鼠人立起来拱手道：“米田谢过三爷。”
柳三爷淡淡道：“从今天开始，你便是苏查。”
老鼠喜不自胜，连连拱手。
苏查看着自己离那头大老鼠越来越近，紧接着视野变得正常，恢复了自己平常时候的视线，只是还是不能说话和做动作。
他听见自己的嘴里传来声音：“柳三爷，请。”
“苏查”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屋外。
被封在自己皮囊中的苏查心中仍心存一丝侥幸，只要自己族人没事就行。
紧接着，他看见院子里灯火通明，一只只大老鼠用爪子举着火把站在门外。
地上则横七竖八放置着昏迷的苏家人，这些人都将被老鼠顶替。
“苏查”听见自己缓缓开口，声音还是往常那样威严：“一个时辰后，开始祭神。”
“遵家主之命。”
院中的老鼠跪伏在地，高声呼和。
苏查心中冰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