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午时三刻
杨森此话倒是让在沈立筠的意料之内，沈立筠也不强求，只是微微一笑，将手中毒药放到桌上，说道：“我言尽于此，该说的话也已经说到，说过的话也定会做的，你便放心的去吧。”
说罢，沈立筠缓缓起身，转身正欲离开，便听到身后“扑通”一声，传来杨森沙哑而铿锵的声音：“沈立筠，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但我知道，这是我咎由自取，不过……还请受我最后一拜！”
听着身后传来响亮的三声叩头，沈立筠叹了口气，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一顿，便径直走出了牢门。
……
大宋的刑罚相较于前朝，可谓是百花齐放，五花八门。
朝廷认可的刑罚无非是四类，死刑、杖刑、徒刑以及流刑，至于死刑，则大多为斩首，绞刑，凌迟。
大名鼎鼎的凌迟本是起源于胡人的残暴滥刑，到了宋朝虽然没有成为正经的法定刑，但也算是从上至下约定俗成的一种大刑了，本是以孝义治国，以礼法传国的中原之地，竟也会出现如此残暴的酷刑，说起来不免让人有些唏嘘。
但这时候的凌迟远远没有后世明朝时期的那般精致，什么必须规定剐个几千刀才允许死，或是割到全身上下都没肉了，仅仅心肺之间哀鸣不绝，现在这时候倒也没如此高超的技术。说是凌迟，倒不如说是胡乱割碎皮肉，生死拉倒。
宋朝时候用得最频繁的刑罚，乃是杖刑。
要么是直接杖死，要么是黥面+杖刑+或徒或流，这三件套流程是在偷盗猖獗的宋朝，对待犯人最常用的。
但这些仅仅是朝廷中央钦定的法定刑，在这之外，咱们大宋伟大的士大夫们可就复古多了。
反正咱们国朝是士大夫治天下，酷刑再惨烈，又惨不到自己身上，因而闲着也是闲着，人若是太闲了，财色都满足不了自己时，便喜欢与人斗了。
大宋各地的属官在处决犯人之时，往往不会依照法定刑而判，而是会使用有创意的法外之刑。
肢解脔割，断截首足，坐钉立钉，钩背烙筋，油烹水煮，如此种种，皆是阎王听了都要胆颤的酷刑。
而受刑之人，下场也与明朝时期受凌迟之刑的犯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往往是被折磨得只剩下一具白骨，但眼睛还能到处乱转，鼻子还能不停抽泣，四肢被打折割断，口中呻吟哀嚎声依然不绝。
自古以来，都说商朝原始，秦朝暴虐，胡人野蛮，但一片诗书礼仪传世的大宋，其残暴之色又与他们相差多少？
沈立筠判处杨森的，乃是腰斩之刑。
如果要说，大逆不道是皇帝最痛恨的罪行的话，那么似这等买卖孩子的人，便是天下之人恨杀之而后快的大罪。
正所谓天下人人得而诛之，沈立筠对重重酷刑自然是下不了手，但如此恶徒又不可不惩戒，思来想去，便定了腰斩之刑。
腰斩之日可谓是万人空巷，家中不管是有孩子的，没孩子的，还是已经受害丢了孩子而家破人亡的人家，各个咬牙切齿，有的老人甚至把家中灵位都搬了过来，就为让地下之人也看看处死杨森这等快活之事。
应天府东市刑场，一大早便人头攒动，人山人海。不管是手头儿有活的，还是手头儿没活儿的，都将就着搁下不干了。聚集于此，为的，就是想亲眼看着这个天怒人愤的巨恶伏法，但足足等到临近午时，押解杨森的驴车才缓缓到达刑场。
衙役们也算是大场面见得多了，但如今这等盛况哪里是他们见过的，一个个被吓得腿都打颤，在百姓的群情激愤下，哆哆嗦嗦打开驴车，将五花大绑的杨森推至刑场之上。
由于此案是圣上亲自关注的案子，所以任何一点细节都不容含糊。为免意外发生，沈立筠便亲自做了杨森的监斩官。
看着杨森被押至身前，坐在刑场正中央的沈立筠面无表情，平静的看着杨森，缓缓说道：
“验明正身。”
话音一落，两旁的衙役当即装模作样的在杨森身上掠了几眼，便扯着嗓门大吼道：“山东道青州人士，杨森在此！”
轰！
刑场之下的百姓爆发出响彻天际的吼声，有怒骂，有嬉笑，有催促，交杂在一起显得格外的刺耳。
杨森似乎早已料到了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但真正面对着这样的场面时，饶是他天不怕，地不怕，一身都是胆子，也不免为此而胆寒，深深低下了头颅。
沈立筠摆摆手，两旁的衙役会意，将杨森架起，缓缓拖到一处耸立的木桩上，把他的腰正正好好摆在木桩中央，死死将他摁在木桩之上。
人群中的吵闹声就如沸腾的开水一般，杨森一刻不死，他们便沸腾不止。
沈立筠被人群的聒噪声吵得头皮发麻，耳朵都被震出耳鸣声了，但他抬头看看天色。
不够，还不够，再等等！
规矩就是规矩，说是午时三刻行刑，便是午时三刻行刑。这不止是千年来约定俗成的规矩，更因为在这一刻让刽子手的大刀落下，触碰到的，不仅是杨森脆弱的腰板，还是围观中成百上千百姓的高潮点，只此片刻，百姓的情感，将会在这一刻被送到最顶峰！
冬日的阳光总是格外炙眼，一片孤零零的枯叶飘飘荡荡的游到杨森头顶，笼罩在天空的一片乌云仿佛受到感知一般，也恰好旋即散开，几束刺眼的阳光开道，随即便是天下大白，温暖的阳光照射进沈立筠的眼中，围观百姓的眼中，以及整片刑场之上。
一旁的衙役小声提醒道：“大人，午时三刻已到。”
沈立筠默默点了点头，另一只手随即拿起监斩牌，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趴在木桩之上的杨森，将木牌轻轻一丢，沉声道：“时辰已到，斩！”
“斩！”
“斩！”
“斩！”
围观百姓也异口同声的大吼着。
一旁膀大腰圆的刽子手抬蹱提腰，深深吸了一口气，憋在心口，举起大斧，朝着杨森的腰板处狠狠一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