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竟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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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若有寻得日,莫忘告前人

一条横幅拉在中央,上书“建国路小区象棋大赛决赛”几字,一群人围在四周,或叽叽喳喳点评,或屏住呼吸思考,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中央的棋盘上。

哒一声轻响,最后一步棋点在中央,局势已定。

四周人群登时沸腾,国粹声、议论声、分析声不绝于耳。在一片啼不住的猿声间,输棋的一方缓缓起身,郑重地和面前的对手握手。

“小周兄弟棋艺实在厉害,我输的心服口服。”

那人满脸认真地发问:“你这棋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水平,不像一般人呐。”

周清抽回手,答道:“跟一个朋友学的。”

“朋友?什么样的朋友能学出这一手棋艺?”对方惊叹,“你这朋友怕得是职业的吧?”

“那可不,咱小周的朋友,那能是不懂棋的么?”

在一边观战的吴大爷适时插了进来,说着说着,又转向周清道:“老早就听你说过你这下棋的朋友了,啥时候叫他过来,也跟咱切磋切磋?”

“我跟他也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周清道,“等有空联系上再说吧。”

算算的话,大概有六百年没见了。

自重入凡俗后,他还没去找过之前在修仙界的那些老友们。有着神魂的问题压在头上,他本是打算稍微休息个十年左右,待完成红尘炼心,状态完全恢复后再去寻人,反正几百载都过来了,也不差这几年。

千百年岁月中,他接触过的人不少,但算得上朋友的却不多。当初还在仙盟做客卿的时候,他打过交道的人数以万计,但真正算得上私交密切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叶千笙,另一个就是袁天纲。

如今叶千笙早已死去多年。若是袁天纲还正常活着的话,那应该就算是他认识最久的好友了。

他与那位“一代妖人”因联手斩龙脉而同行数月,由此结识。

在斩完龙脉后,袁天纲便接受了九黎仙盟邀请,随他一同回到仙盟中,作为修仙界人士活动。

身为稀有的易术修士,盟中经常会请袁天纲勘运势观吉凶,为各个行动提供指导。他后来也多次与之同行,并肩的战役不下千余,一去便是一千三百年。

当然,修士的生活不仅仅有修炼悟道和斩妖除魔的公事,偶尔也要有些娱乐。

......

......

“象棋?”

周无清看着面前的棋盘,略显疑惑:“你这修易术的,还要用到这种东西?”

自新任人皇李隆基上位后,四方群雄逐步平定,需要客卿出马的战事也越来越少。他今日闲来无事,本打算出仙盟散散心,半路上却刚好碰见在棋桌前鼓捣的袁天纲。

“易之所在,不外乎观测推演,而棋道乃观测推演之凝练,用以修炼自然适宜。”

袁天纲坐在棋盘之后,挨个将棋子归位:“不过抛开修炼,这棋本身乃是玩物、作寻乐之用也是极好的,周兄可想试试?”

周无清视线扫过那些写有“兵”“车”“马”字的棋子,稍稍思考片刻。

本来他今天也百无聊赖,偶尔找些乐子打发打发时间倒也不错。

他俯身坐在棋盘对面:“这东西要怎么玩?”

“马走日象飞田,车走直线炮翻山,兵卒过河横竖走,将帅不出九步宫,双士不离将帅边。”

袁天纲哼着从民间听来的顺口溜,摆下最后一枚棋:“规则便是如此。至于具体的,下下便知。”

“这有何难?”周无清拿起一子,向前推动。

一炷香后。

哒。一记车子落在侧面,与前方炮子夹击,车炮抽杀。

“将军了。”袁天纲抽回手,乐呵呵地坐回原位。在他对面,周无清盯视着棋盘,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些许错愕。

“周兄果真是悟性上佳,才两局对弈便已熟络。”

袁天纲笑道:“只是周兄你的棋路太过刚烈,一味进攻却忽视守成,以易术来看,便是过刚易折之象,适当收敛些锋芒,才可走得更长。”

周无清不答他,只是注视着那棋局,像是在复盘思考,半晌举手一拂,杂乱的棋子顷刻间自动复归原位。

“再来。”

“乐意奉陪。”袁天纲点头,一子推出。

又一炷香后。

“哎呀,没想到战无不胜的周兄竟也有今日,真是难得。”

袁天纲推出最后一步棋,优哉游哉地打着折扇:“以初窥门径之姿,不以易术相辅而做到如此地步,确是颇为可观,叫我也是酣畅了一番呐。”

“那么今日便到这里,周兄日后若还有意,大可再...”

他笑容突然凝固,试图起身而不得。一股无形的气势压在他身上,将他死死摁在了座上。

“再来。”周无清面无表情地抚过桌面,棋盘再度归位。

悠哉的折扇停在空中,袁天纲脸上笑容逐渐消失,感觉像是踢到铁板了。

此前怎么没听说过这人还有争强好胜的性子?

他旋即反应过来,好像能跟这位争强的人大多都死了。

“呃…周兄,我记得四长老说要找你谈谈此前征突厥之事,要不今日就先到这里…”

“下完这局再谈。”

……

“…周兄啊,长老殿不是委派你去西域侦查情况么?要么你先去…”

“下完这局再去。”

……

“咳咳,周兄,我这扇灵看着有些疲态,待我先去给其附灵一下再…诶诶诶你要作甚?”

“附完了,再开一局。”

“?你怎么做到的?”

“……”

“……”

......

......

“最后我跟他下了足足七天七夜,宗内弟子看我们许久不出关,以为是修炼走火入魔了,还吓得特地跑来救援。”

天机院静室内,袁天纲抚摸着面前的棋盘,呵呵笑道:“他那个人就是这样,半点气都不乐意受的。”

“您这位老友果真是很...有个性。”面前的罗明先搜肠刮肚半天才找到这么个词。

如果说袁天纲讲的第一个故事让他直叹天骄,这第二个故事便是从天上坠到了地下,让他甚至有了种滤镜破碎的感觉。

“这是自然。”袁天纲道,“那时候他的脾气可是跟他的实力一样出名,仙盟中任谁提起他的名字,都能发表一通高谈阔论。”

“只是后来那些人都死了,于是那些事也都没人再提了。”

室内突然沉默下来,案前的罗明先低垂下目光,装作无意地扫过袁天纲放在棋桌上的手背。

那手背上的皮肤满是褶皱,沿着手臂向上延伸,仿佛时光正从这里入手侵蚀着他。

在修仙界,这种现象有着一个专门的形容词——天人五衰。

“修行易术已叫我活了一千七百年,见了太多生生死死。再过不久,我当是也要去咯。”

袁天纲说着,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笑:“趁着这会叙叙旧,免得等我走后,就再没人知晓这些旧事了。”

罗明先深吸一口气:“天师,我已禀报京城和各地单位,动用全国力量去找,必然会为您寻到延寿之法...”

“不必讲这些客套话。我此前和你说过多次,犯天禁必然损身折寿且无药可医。天道给我留下了多少寿数,没人比我更清楚。”

袁天纲微微闭上眼:“自周无清失去踪迹,至今已有六百余年。这六百年里我试了无数方法,试图寻到他的线索,连窥探天机之法都作了尝试,却始终未得半寸。”

“往后这段时间,我便慢慢将当初那些事一一地说与你们。待我寿尽之后,你们便要接过衣钵,在不违背天禁的前提之下,开拓易术之道,替我继续搜寻他的痕迹所在。”

“若有寻得日,莫忘告前人。”

“......”

罗明先望着他手上的褶皱,数次欲言又止。

这些日子,袁天纲愈来愈频繁地开课讲道、做法布置,天机院众人只当是天师心情颇佳传道天下,只有包括他在内的极少数几个人知道真正的内因。

他是在准备自己的后事。

罗明先沉默片刻,终是以手伏膝,微微躬身。

“谨听天师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