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路鸣泽

路明非梦见到了他自己。

他梦见自己踏步行过复杂曲折如迷宫的长廊，穿过恢弘气势的伟大圣堂，又沿着神圣的阶梯逐级向下深入无底深渊。

这里的建筑风格都不似现代社会或是他所知的那个九州世界。有像皇宫一样威严宏伟，又像墓地一样静穆死寂。虽然不认识，却有熟悉的感觉。

路明非在这个清明梦中全然不能操控自己的行为，视角完全锁定住。

他看见自己在往下走，步伐不紧不缓，头顶的人造光渐渐离他远去，前方尽是无尽的黑暗，视野中的颜色沉郁，给人一种自己正在走向死亡的错觉。

但其实比那更可怕。

在黑暗的尽头，是一道高高矗立的行刑架，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被钉死在上面。

彷佛赎罪的圣子一样，男孩低垂的头抬了起来，睁开纯金色的双眸。

“哥哥，你来了。”

他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好像是欣喜又好像是无奈。

“你还是来找我了......真好。”

路明非醒了。

他起床，换下了被冷汗完全浸透的衣服，再套上新的干爽衣服。

顺手把衣服塞进洗衣机的时候，他默默注视着卫生间的镜子中的自己。

自己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双胞胎弟弟？

还是那不是自己的弟弟？

路明非曾经听过项空月说过人心的井中鬼魅一事。在那之后他隐隐约约的预感就一直不安地增长。

现在他的预感被证实了。这反倒是终于让路明非松了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不管怎么说，看得见的东西总比看不见的东西更让人安心。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都一样。

路明非走出房间，看到叔叔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自己。

“有什么事么？”路明非问。

叔叔咳嗽了一下，试图表现出一点中年男人的长辈威信。

“是刚刚你的电话。打电话来的人说自己是卡什么......”

叔叔说到这里卡住了，显然他没有记住对面人报的身份来历，好在路明非替他补充上了。

“卡塞尔学院。”路明非说出这个词。

卡塞尔学院，自己上午已经拒绝过他们了。怎么这么快又打电话过来了？而且......既然是打给自己的电话，铃声竟然没把自己吵醒？

“对对对，卡塞尔学院！”叔叔连忙应和。

“这个卡塞尔学院，很中意你啊明非，想招你做他们学校的学生。而且给出了很好的条件。”

叔叔还没说那些很好的条件是什么，就被路明非打断了。

“我不去卡塞尔学院。上午的时候我已经跟他们学校的人说过了。”

路明非说。

他本以为叔叔应该会知难而退，见好就收了。但是没有想到叔叔还在那里一脸为难的神情。

“其实，明非。”

路谷城招了招手，想让路明非在茶几对面坐下来说话，好让谈话气氛更轻松一点。

“那个美国学校说，你爸妈也在他们学校当教授。”

其实古德里安没有在电话里说路明非父母在为卡塞尔做什么工作，但路谷城知道在大学上班的不是教授还能是什么？总不能是清洁工吧。

路谷城知道这个侄子已经变得和他的哥哥路麟城一样有主见了，而且他也知道，路明非大抵还是想着父母的，自己一家对他也不能厚脸皮地说很好。现在他每天就是夹在老婆和侄子之间两头为难。

正好瞌睡来了就有热枕头。他盘算让这个好侄子回他父母身边岂不美哉，两个家庭都皆大欢喜。

他也知道老婆大概事后会骂他路明非那每月一笔的丰厚抚养费没了。但那钱本来就拿着烫手，也无所谓了。别搞得大家撕破脸彻底闹僵就行。

也正如路谷城所期望的，路明非听到这个信息之后，没有再第一时间果断拒绝了。

路明非面上沉思着，实则在回忆自己从小到大关于父母的记忆。

但是实在是没有什么印象了。

父母对他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名词，而不是象征温暖的家庭关系。

在很早之前，这曾经也是路明非心中的弱点之一。但后面在九州结识了更多人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的家庭还算稀松平常了。再到后面，他就有点同情姬野了。为此两个人还打过一架，因为姬野有自己的自尊和自卑，从来不会向他人示弱，也从来不接受别人的同情。

但不管怎么说，姬野的爸爸也还是关心姬野的，只不过这份关心比不上对姬昌夜的爱。

而自己还是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怎样的。

见路明非沉默了，路谷城趁热打铁。

“那个古教授，古教授说他身上有你父母写给你的信啊。”

“我觉得明非你去和他聊一聊也是可以的？”

路谷城试探性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