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棚子:冈本绮堂惊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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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诡宅侍女(三)

“那确实让人担心。听你话里的意思,对方应该是某个旗本[1]或大名[2],不过为什么要那样做呢?茶铺的女儿容貌姣好,大名要收了做妾室,也不是不可以。倘若如此,为何不明说呢?让我想不明白。”半七如此寻思片刻,说道,“现在的关键是阿蝶在对方手上,有些无可奈何啊。加之还不知道是哪里的家主,无从下手,真是麻烦啊。”

见半七困惑地抱着胳膊思索,阿龟也六神无主:“女儿从那以后就一直没回来,怎么办呢?”她说着,几次三番用铫子缩[3]的袖子擦拭眼睛,泪水几乎浸湿衣袖。

“不过,那个上门的女官,过个一两日还会再来吧?到时候我也过去,见见对方的模样。说不定到时候就有主意了。”半七安慰阿龟。

“大人您能来的话,我心里就有底多了。这样说虽然自私,但到时候请务必前来。”

阿龟再三叮嘱着回去了。翌日是那月十五,晴空高远,秋风吹拂,一大早就能听见有人叫卖芒草的声音。半七上午处理完别的事,就于八时(下午两点)左右去了阿龟家。阿龟家在靠近滨町河岸的小巷深处,巷口的蔬菜店堆积着许多芒草与毛豆。近处的大宅邸传来秋蝉的鸣叫。

“哎呀,大人,麻烦您了。”阿龟似是等候多时的样子,迎上来,“恕我心急,我女儿昨晚回来了。”

昨晚就在阿龟找半七商量的当口儿,阿蝶乘着之前的那顶轿子,被送到河边的乱石堆。送她回来前,那个女人叮嘱:“详情已经和你母亲讲过,你回家再和母亲好好商量一下。”

这种情况下还能放阿蝶回家,可见对方是明事理的,没有恶意。此时阿蝶因为疲倦,正在里面三畳[4]的房间内昏昏沉沉地睡着。半七把她叫醒,听她更详细地讲了事情经过,依然百思不得其解。从阿蝶的话来看,那处宅邸必然是某个大名的下屋敷[5],因为不知其具体方向,所以也无从得知是哪位大名。

“说不定会有人来,还是等等吧。”半七定了定心,稳稳地坐等。

这日似乎格外漫长,暮六时(傍晚六点)的钟声敲响,家中各处都变暗了。阿龟拿来供神的酒壶、年糕团子和芒草等,放到缘廊上。晚风吹过芒草,半七仅穿了件单衣,觉得有些冷。已是晚饭时间,半七托阿龟去附近买来鳗鱼饭,又不好吃独食,于是请阿龟母女同吃。

吃过饭,半七拿着牙签剔牙,来到缘廊边,抬头远望。如海般宽阔、碧蓝的天空,被两侧的屋檐切割成不规则的形状。天上不见月亮,但从东方云边镶嵌的一圈淡淡的黄色光芒来看,今夜是有明月的。露水不知何时垂落,在两株因枯萎而显得似乎被遗弃了的夕颜叶片上,映出清浅的白光。

“大家都出来看啊,月亮马上就要出来了!”半七大声招呼。

就在此时,外面的沟板[6]上响起脚步声,似乎有个男人站在门前。阿龟连忙出去看,是个面生的武士。武士确认阿龟母女都在家,说女官来见她们了。

“就当我不在。”半七交代,慌忙穿上草鞋,和阿蝶一起藏到三畳的房间里。从隔门的缝隙往外看,只见来了个三十岁左右,似在内廷工作的女人。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女人礼貌地打招呼,阿龟也畏畏缩缩地规矩回应。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关于贵府阿蝶的事,昨日其他女官也来拜访过,道明了详情。今日派我前来,就是希望您能应允,让我接阿蝶回去。”

女人用郑重的口吻说道。阿龟似是被对方的气势震慑,唯唯诺诺的,竟连像样的客套话都说不清楚。

“事到如今,若您再说不行,我此行就无法交代了,还望您能同意。”

“我女儿昨晚才回家,好像有点儿不舒服,今天一整天都躺着,还没顾上好好商量……”

阿龟试图顾左右而言他,好从这种窘境中脱身,可对方并不买账,又趁势进一步说:“这可不行。昨日让阿蝶回来,就是为了让你们好好商量。事到如今却说还什么都没有谈,岂不是白费了我们的一番心意?我也不好就此觍着脸无功而返,请把您女儿叫出来,我们三方一起谈吧。请把阿蝶小姐叫来。”

在对方凛然的声音压迫下,阿龟狼狈不堪。女人拿出用方绢包好的两包钱,摆在昏暗的行灯前。

“这是约好的二百两,原封不动放在这里。那么,请您女儿出来吧。”

“这个……”

“若怎么都不答应,我也无法完成使命,就只好在此自尽了。”

女人又从腰带里掏出一把放在袋子里的短剑,仅露出剑柄。在对方锐利的眼神逼视下,阿龟脸色惨白,抖个不停,在这番气势前败下阵来。

“你见过那女人吗?”半七小声问阿蝶,阿蝶沉默着摇摇头。半七略作思索,偷偷潜入厨房,通过水口[7]窥看房子外面。

小巷内月光皎洁。巷角过去四五家店的当铺库房前,停着一顶街轿[8],站着两个抬轿子的人和刚才露过面的武士。半七看了这番情景,又从阿龟家正门进去,然后一言不发,在来的女人面前坐下。女人下巴瘦削,画着淡妆,眼神清冷,鼻梁高挺,梳着宫廷式样的发髻,风貌姿态不输男性。

“叨扰了。”

半七若无其事地打招呼,女人也不作声,落落大方地只等来人解释。

“我是阿龟的亲戚,也听说了阿蝶的事。阿蝶毕竟是要招婿的独生女,您的请求,恕实难从命。”

阿龟吃了一惊,看着半七。半七继续说道:“当然贵府也有自己的情由。但要人家母女约定此生不再往来,至少也请告知对方家主的大名,这是为人父母的常情。若能告知这点的话……”

“难为您这样说,但家主的名字是不能说的。只能告诉您是和中国[9]一带有关的大名。”

“您的职位是?”

“我是表使[10]。”

“是这样吗?”半七微笑着说,“那么,万分抱歉,我们拒绝这桩事。”

女人的眼神锐利地闪了一下:“为何不同意?”

“失礼了,因为不中意贵主家的家风。”

“这就奇了,我们主家的家风,您又如何知晓?”女人在座席上支起膝盖。

“在内廷工作的女官,右手小指居然有拨琴弦的老茧,可见贵府的内眷风气一定很乱。”

女人的脸色立马变了。

“打扰了,有人在吗?”

此时,门外响起了昨日那个女官的声音。

注释

[1]日本江户时代俸禄在一万石以下、五百石以上(官阶在目见以上),直属幕府的武士。

[2]日本封建时代对较大的地域领主的称呼,由名主一词转变而来。江户时代指俸禄在一万石以上,直属幕府的藩主。

[3]江户时代中期流行的产自千叶县铫子市的织物,质地绵密、经久耐用,现为千叶县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4]一畳约为1.62平方米。

[5]江户时代建于江户近郊的地方大名的宅邸。

[6]脏水沟盖。

[7]引水进厨房的孔。

[8]庶民乘坐的轿子。

[9]日本的中国地方。

[10]武家后宫的官职,负责外部官员和武家后宫的联络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