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效汉文帝故事
薄薄的宣纸上，零零碎碎的记着从宋末到元朝的诸多事宜，虽然不成体系但胜在量大。
看得出来，这位陛下并非系统性的了解历史，但也知道不少小的事件和人物，刚好和赵由航互补。
纵然有蝴蝶效应存在，许多事情不会按原本历史重演，但大趋势和已成年的人却很难变化。
面对这份宝贝，赵由航暗自庆幸砍杀的时候没溅上血污，边看边记。
纸共有十一页，且出于加密目的，用的是拼音。
赵由航因此读的很慢，待读到尾页时，所述更是变成了寄语：
“朕送往吕宋的多是无田佃农或小农、耕读传家的寒门吏员，至于望族则甚少。”
“就是为了让你少些阻力，方便一扫弊政、提振经济、发展军事，争取早日返回中原。”
“当然，我还将文天祥这个拗人送了过去，防你过于激进。”
赵由航嘴角苦笑，官家对他期待还真是高啊。
如此庞大的元朝在北，想要返回中原谈何容易。
想要做变革，可若是步子迈大了，只会搞的官员异心、户籍失衡、社会动荡。
“只能揉碎了一点点来啊。”
赵由航这么想着，困意渐渐上涌，用最后一点精力将纸收了起来……
“大王？”
不知睡了多久，一道声音吵醒了他。
睁眼看去，正是亲卫长尹玉，手里还捧着一份官袍。
“大王，张转运使的宗族长辈从别船赶来，求见大王，臣想他们都是士大夫注意礼节，就给您拿来了官服。”
赵由航下意识的接过，但又想到了什么推了回去：
“不可，从今日起一月内，我只披轻甲，不穿官服。”
尹玉听了下意识的提醒道：“大王，若船上如此还好，吕宋那边的士大夫恐会觉得大王重武失仪。”
赵由航挥挥手道：“不过是层衣服，如今国家丧乱，披甲有何不可，孤此番就是要穿给他们看。”
见尹玉还想再劝，赵由航说道：“卿可知汉文帝以孤身接管长安故事？”
尹玉茫然的摇摇头，他只读过论语和孟子宋律几本书。
“不知也无妨，此番我就是要效仿汉文帝接手吕宋，卿只需做事就好。”赵由航淡淡的说道。
尹玉只好退下去接张氏族老，路上回忆着自家大王的言语，觉得有些不对劲。
良久后他反应过来，以前大王常以岳飞、孟珙等人勉励自己。
这自比皇帝，还是头一次，也不知道僭越不……
赵由航并不知道自家亲卫的小心思，脑海中推测着张家此次的来意。
张家乃是世家，此番听闻官家旨意，特地分出了张镇孙一房几十户、数百余口南下。
这在吕宋是少有的事，因为一来官家未强征他们，二来除去忠贞为国的那一小撮，大部分世家根本不会南下。
笑话，人家有地有人，只要没被倒霉的屠了城，熬过第一波劫掠，留下来照样能纸醉金迷的待下去。
甚至还能过的更好，毕竟元朝税收管理混乱，他们可以借此大肆吸血。
如此一对比，这张家的南渡举动倒是显得鹤立鸡群了，得妥善对待才是……
“臣等张氏拜见越王。”
不过多时，张氏一族的几个代表均被带来，其中不乏身负官身者。
双方寒暄许久，顺便还歌颂起了赵由航：
“正是越王高瞻远瞩，开发海外的提议，这才成就了历朝历代都未完成的事业。”
“是极，是极，大王此功不亚于赵佗入岭南，都是要青史留名的。”
话落，众人纷纷击节称赞，族长连忙趁机补充道：
“而且听闻官家在吕宋推行均田制，授予所有百姓土地，使得人人有田耕。真乃仁政啊。”
“……额……只是这土地授田上……呵呵……”
转折一出，族长讪笑不止，眼神扫向其他人，但均被回避。
见无人肯接话，族长只好硬着头皮，自己挑明了此行目的：
“只是……臣听闻，吕宋在婢仆授田上做了限制……”
“不瞒大王，我族雇佣了不少婢仆，若是授田上受了限，恐难以养活府中上下啊。”
赵由航眼角微眯，果然是因为这事。
说起来，这限制还是他提议的：
家中佃农、婢仆三十人以下的，给婢仆也正常授田，田归主人。
但三十人以上的只按三十人算，不得多授。
小点的豪族还可以通过分家来分散婢仆，拿满这三十人的田，但张家这样的世家望族却不行。
既摸清了张家目的，赵由航正襟答道：“国法如此，孤也不能改变，只可执行。”
张家人闻言面面相觑，神色有些复杂。
赵由航注意到了他们的表情变化，话锋一转道：“不过嘛，我此番前往吕宋，是要对本地王国动刀兵的。”
“战后对于一些难以企及的部落，会任命一些大姓管理。”
“卿等若是有志，可以前往教化，前三年免赋税，从第四年起，每一年才恢复一成赋税。”
张族长嘴角微张，不知该说些什么，能减税当然很好，毕竟宋朝专杂税颇多。
但这安排……
要知道吕宋本就是瘴气之地，这些难以企及的部落肯定更加难堪，这不是明摆着让他们世家去戍边吗。
赵由航见他们面露难色，有些失望道：
“渡海开垦本就是艰险牺牲之事，岂能一味贪图利益？”
“你们可知朝廷此次迁徙发动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活了下来？”
张族长看向赵由航，发了多少人他不知晓，但目前吕宋人口三十八万却是确定数字。
赵由航伸手比道：“朝廷此次耗费万金，动员六路，粮草辎重不计其数，共发五十四万人南下。”
“沿途郎中治病，水稻给养，官吏管理，呵护程度可谓历代之最。”
“可第一批移民落地就被密林所困，大小瘟疫不计其数，最后，所余百姓只有四成。”
说到这，赵由航望向窗外，手抚腰刀神色低落。
“一时间人人自危，连收尸都不敢，竟使白骨遍于野，家中满枯骨。”
“你们说我能名垂青史，可他们呢，史书上可有他们的痕迹？”
众人皆无言以对，一时间只剩帆声浪声呜呜咽咽，点缀着这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