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

回转跃阳派。

李璇将那三龙沉香辇交还至面前的林鸢，轻声道：“此法驾便还与师姐，接下来几日，我欲于府中闭关，静候火灵洞穴之行。”

林鸢面露踌躇之态，言辞轻柔，似恐惹得李璇不悦，缓声道：“今日法会，是我有些招待欠妥……”

今日之事，她皆看在眼里，心中已然暗下决心，日后断不可再应允林袂之任何要求。

“师姐哪里的话，今日法会倒是让我见识颇丰。”李璇微微一笑，神色淡然。

闻听此言，林鸢稍松口气，正欲再言，却听得对面青年道：“时候亦是不早了，师姐请回吧。”

林鸢抿了抿嘴，轻点臻首，抬眸望去，却只见得那青年背影渐行渐远。

……

回转洞府，李璇长舒一口气，随即盘膝而坐，开始内观自身，闭目修炼。

火灵洞穴一行，近在眼前，虽时间无几，断然无法破境，却也不可虚度。

须知时光荏苒，纵使修行之人，若不得大道，终有白骨化灰之日。

七日光景，转瞬即逝。

这日，太乙道场之上。

李璇与白师玄并肩而立，周遭内门外门弟子云集，众人议论纷纷，嘈杂之声不绝于耳，神色各异，然大多皆显兴奋之态。

白师玄亦不复往日之多言，聚精会神地盯着上方云天。

不多时，只听得一阵呼啸之声响起，云层似被一股强大力量推开，一艘足有百丈大小，霞光四溢，异彩纷呈的云天法船缓缓浮现。

法船周围，各式护法灵兽环绕，威风凛凛，颇为壮观。

“来了！”白师玄目中兴奋之色愈发浓郁，扭头看向身旁李璇，见其神色淡然，仅面带恬淡笑意，不禁略感尴尬，只觉自己相较李璇而言，太过浮躁。

但他亦不在意，其性子本就如此，毕竟人生在世，各不相同。

随着云天法船于天穹之中停下，一道灵光冲天而起，于空中显现一人，正是那日于龙幽琨庭所见执法堂堂主林良。

只见他于云天之上负手而立，目光如炬，其内仿若有雷霆奔涌，身上衣袍无风自动，望向下方诸多弟子，沉声开口：

“此番火灵洞穴之行，诸弟子切不可妄自行事，需听吩咐而行，如有违者，法不容情。”

其话音落下，立时传遍下方，不少外门弟子只觉面色一白，好似有一道雷霆在耳畔炸响。

更有体弱之辈，不由得身形摇晃，站立不稳，眼露骇然之色。

原本嘈杂的太乙道场，瞬间安静下来。林良往日于门中便是威严极盛，加之其身份尊崇，无论是世家出身者，亦或是其他弟子，皆不敢轻易招惹。

此番他带队前往，想来也无人敢造次。

见下方一片安静，林良表情不变，衣袖一招，数道灵光便自空中落下，将下方所有弟子笼罩，缓缓升上云天，落于云天法船甲板之上。

李璇感受着那股托着自身飞空的力量，只觉如浩瀚汪洋，生不起丝毫抵抗之心，不禁感慨金丹三重真人之神威。

于日后仙途，亦是多了几分向往之意。

扫了一眼甲板上迅速站定的诸多弟子，林良一步迈出，瞬间来至跟前：

“内门弟子居于天乙房中，外门弟子居与地乙房中，不可争吵打斗。”

话音落下，他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只留下诸弟子面面相觑。

因其往日权威，众人此时也都不敢再去议论什么，纷纷走入法船之中，内门外门弟子各自寻得居住房间，进入其中。

李璇与白师玄一道进入一间地乙房内，但见其内颇为整洁，一间房仅能容纳两人。

他如今虽是旋照境界，却还未在内门弟子名册留名，自然只能居住地乙房内。

但李璇并不在乎，于房中蒲团上坐下，便开始闭目冥想。

这让还欲同他交谈的白师玄也是无奈摇头，只觉得李璇对于修行未免太过刻苦。

不过一想到对方如今修为，他眼中亦是露出坚定之色，也自蒲团上盘膝坐下，开始吐纳炼器。

跃阳派上空，云层遮掩之地，龙幽琨庭悬滞于此。

庭中大殿，遵衍道人高居上首，眼中散发淡淡光芒，似有群星孕育，淡淡注视着远方云天法船缓缓驶离，旋即收回目光。

在其下方左侧座位上，蔺真目光有些复杂，看向上首少年模样的派主，冷冷道：

“师兄真是好魄力，此番火灵洞穴一行，却不知又有多少人要葬身其中。”

遵衍道人听得蔺真言语，端起身侧茶杯轻抿一口，目光深沉：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死一个人是死，死一百人也是死，并无分别。”

“哼。”蔺真不禁冷哼一声。

遵衍道人面色一滞，叹息道：“师妹，你也无需如此看我，倘若真的有的选择，我又怎会如此自毁根基？实在是形势比人强啊，衡阳派咄咄逼人，我也是无能为力。若非没得选，我又怎甘心我派千年基业，又怎甘心屈居他人之下！”

说着，他见蔺真依旧冷颜相对，不禁苦笑：

“你也知衡阳派野心，倘若我不如此做，去将那火灵花母以生灵血祭献上，只怕届时我跃阳派就将不复存在了。此番杀孽，便由我一人承担罢。”

蔺真闻言，表情依旧冷淡，只是目光看向遵衍道人时，不由得多了几分柔和：

“只是就算我等答应献上火灵花母，成为衡阳派附庸，他们当真就愿意不起战端？据我所知，衡阳派主岑元化此人，喜怒无常，近百年来野心愈发巨大，不知吞并灭亡了多少宗门，一些比我们强大的宗门同样被分化灭亡，他又怎会对我们格外不同？”

“此事无需担忧，有我胞弟在其中斡旋，想来岑元化还是不会反悔他的承诺。”遵衍道人目光有些黯淡，像是一瞬间老了许多，就连那少年般的模样，也无法遮掩他此刻的疲惫与不甘。

他身为堂堂圣胎真人，当世高真，更是一派之主，一想到日后只能屈居人下，受人差遣，又如何能不愤慨。

只是衡阳派主岑元化，如今修为已是通玄，据说达到了观海之境，这才能带领衡阳派一跃成为伏龙洲三大巨擘之一，比之他要强大太多，他亦是无可奈何。

“小云？原来他拜入衡阳派了么……”蔺真微微蹙眉。

“不错，他在衡阳派中担任一名长老职位。”遵衍道人颔首。

“既然有小云在其中斡旋，那倒是无碍了。”蔺真也是颔首，扭头看向大殿正门外界云天：

“只是衡阳派做法也未免太过霸道，为什么就一定要这些弟子去死？要知道，其内可还有不少世家出身者，到时候他们闹起来，还不是只得我们自己承担，况且还有天海林氏，林良的意思，是什么？”

遵衍道人摇摇头：“他的意思也是和我一样，毕竟他与天海林氏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至于其他世家闹，届时我们可以放出关于衡阳派的一些消息，想来能让他们闭嘴了。”

“至于衡阳派的霸道做法，也不过是为了分化我的力量。毕竟若是我派弟子一人不伤，没什么损失，就算并入衡阳派，日后我在派中也有自身根基，有一定话语权。但若是门中弟子大伤，只剩下一些高功法师和真传，日后在衡阳派内，我也就没什么话语权了。毕竟衡阳派是靠这样手段起家，倘若因此而导致日后各个派系林立，想来不是岑元化想要看到的局面。”

“那些真传和高功法师，是否愿意？还是是师兄欲逼迫他们一同并入衡阳派？”

“人各有志，愿意去的就去，不愿意的我也不阻拦……”遵衍道人目光低沉：

“不过想来大部分还是愿意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衡阳派巨擘名声在外，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拜入其中而不得。”

“或许吧。”

………………

法船在云海中疾驰，船身周遭霞光映照在云层上，如梦似幻。

李璇于房内闭目冥想，心无外物。

白师玄见他这般，也不好无所事事，同样闭目修炼。

如此，便过去一天一夜。

这日，天刚蒙蒙亮，天边染上一抹鱼肚白，就听得林良声音在耳边响起：

“诸弟子迅速出得房来。”

闻听此言，李璇缓缓睁开双目，知晓已是到达南泽国地界的火灵洞穴了，当即站起身来，就见得白师玄早已经起身。

他不禁微微一笑，打趣道：“师兄这一天一夜，倒是刻苦修炼。”

白师玄也是哈哈一笑：“哪里比得上师弟，行了，我们快出去吧，若是晚了惹得林堂主不快，可就麻烦了。”

李璇颔首，不置可否，二人随即走了出去。

来至甲板上，就见所有弟子已是陆陆续续到达。

林良立于最前方云天之中，没有废话，衣袖一甩，所有弟子再度被其法力托起，缓缓往下落去。

穿过厚厚云层，众人这才得见，下方出现约莫几百丈的一个巨大洞穴，方才靠近，便顿感一股炽热袭来，洞穴附近，一片荒芜，看不见半点草木。

好在众人身上皆有避火珠，因此除却炽热感觉，并无任何不适。

待落至洞穴前，林良声音再度自云天传来：“尔等自去其中摘采，每隔半月，会有人前来收取火灵花与火灵之兽，同尔等递换派主承诺之物，届时有不愿继续在此者，可同前来之人同乘法船返回。”

说罢，又是听得一阵呼啸之声，知晓云天法船已是离去。

众人这才感觉心头一松，纷纷寻得相熟之人交谈起来。

“师弟，我们现在怎么办？”白师玄看了眼四周之人，靠近李璇低声询问。

李璇抬首看向前方高有百丈，黑压压一片的洞口，道：“后人发，先人至，我等不急于一时，待他人先动。”

“师弟所言极是。”白师玄不置可否，他也不愿意去当那个先锋，毕竟这洞穴大部分人都没来过，谁知道其中究竟如何，不如后而伺机动，更为妥当。

随即，他们寻得一处僻静之地，看着其余弟子陆续进入洞穴之中。

过了片刻，李璇与白师玄对视一眼，二人这才缓缓朝着洞口走去。

一入得洞穴之中，其内却没有想象中那般黑暗。

而是被无数火灵金散发出得光辉映照的赤红一片。

一股更加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要将人融化，好在有避火珠在身，倒也无碍，只是若凡人进入其中，只怕就算手持避火珠，也无法忍受着炽热之息，用不了多久便要化为灰飞。

洞穴之中，道路错综复杂，先去进入之人，已是不见了踪影，这让李璇有些皱眉，暗道失策。

旋即手持木剑，与白师玄缓步寻了一处道路前行。

洞穴内的地面崎岖不平，热气还不断从地下的缝隙中升腾而出，形成扭曲气流，使得视线有些微模糊。

不多时，白师玄忽得一指前方：“师弟你看！”

李璇目光循着他手指之处看去，就见在无数火灵金中，一朵浑身赤红，散发妖异之感的花生长其中。

“这便是火灵花了。”李璇暗自点头，这与那日遵衍道人所摄照而出的火灵花一般无二。

白师玄目露兴奋之色，当即几步上前，正欲伸手采摘，却在靠近之时，忽见一道火蛇自花中喷涌而出。

“小心！”

李璇目光一凝，快步上前，手中木剑上挑，直接斩断火蛇，这才避免白师玄被这火蛇烧到。

白师玄看得此幕也是吃了一惊，立刻顿住脚步，跟在了李璇身旁。

李璇放下木剑，扫了一眼，见剑身之上并无任何伤痕，心下也是不由得一松。

这木剑乃是自弥罗天卷之中拿出，到目前为止，李璇还不知究竟是何品级，不过眼下来看，至少这火灵花之攻势，对其造不成任何问题。

只是……

李璇目光不由得一沉，这火灵花在靠近之时，会喷出火焰，这对于他这类已入旋照境界者自是可以应对。

但对于白师玄这般只是炼己筑基境界的内门弟子，却是危险极大，他们无法灵真外放，很难靠近，就算运气好得以靠近，一旦被烧到，就算有避火珠抵御火焰，但那炽热高温也足以让他们重伤。

而在这其中重伤，后果必然是死路一条。

而遵衍道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对于外门弟子而言，此行可谓是极其危险，那为何还要让他们也前来参加？

虽然是自愿，但遵衍道人事先并未言明，只说考验，

可对弟子的考验，用得着这般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