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有孝心,但不多
一路字面意义上的风驰电掣,大林赶在太阳露头前回到家里,麻溜换上睡衣睡裤,又伸手在脑袋上胡乱薅了几把,弄成一个鸡窝头形状,然后打着呵欠走出卧室。他想得明白,平时虽然定着闹钟,但老母亲总是提前在闹钟响前进来叫起;只是自己昨晚一夜没睡,不定哪里就被看出破绽,倒不如主动出门,装作提前醒来的样子。
当了三十几年儿子,这点小机灵还是有的。
“今天怎么醒这么早?”老母亲很是疑惑。
“不知道怎么就醒了,睡不着就不睡了。”大林故意说得含含混混,眼睛半睁着。
母亲嘟囔着:“平时上班叫不醒,今天周末又睡不着,什么毛病?”
“啊,周末?”大林这下真的吃惊了。
“你忘啦?睡傻了?今天没任务吧?这周你值班?”
大林挠挠头,继续装迷糊:“啊……没,没有。我上个厕所再睡个回笼觉去。”等回到卧室,他躺在床上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一点都没有补觉的打算;随着阴气改造肉身,虽然吃喝拉撒仍是“刚性需求”,但睡觉一事已经渐渐脱离凡人的习惯。或许将来时间久了,另外四个需求也会陆续淡化。
从将将日出到日上三竿,大林一直竖着耳朵,直到听见母亲出门买菜的关门声,他才一跃而起,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好一通忙活,终于把爷爷的家书翻了出来,正要拿给游野,突然又犯起嘀咕来。
“真不会有问题吧?我爷爷今年都九十了……”
“应该不会。”游野手里翻动记事本找到假仓颉所在,用神力逐渐唤醒,同时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诶,你爷爷今年才九十?你不是说当年公私合营的时候他就当副经理了吗,那时候他岂不是不到二十岁?不到二十岁就能打理一家药店啊?”
“错了,他十三岁就当药店掌柜了,那时候永阳都还没解放;我曾祖父死得早,我爷爷是家里老大,必须站出来撑门立户。”讲过爷爷年轻时的事迹,大林又不免担心爷爷如今年老后的身体,“确定百分百没事吗?不然找别人先试试吧?”
“找谁啊?”游野觉得无可无不可,让大林更安心点也无妨。
“要不,我来试试?”
游野一挑大拇指:“有孝心,但是没用,你不行。”
“为什么?”
“你也不想想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别说九十岁老人,就算十九岁年轻人身体也不如你;你来试肯定试不出任何问题,可以说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
大林一想也对,阴气改造的肉身跟凡人已经是两个物种了,不免觉得泄气;“那就换别人来。”
游野问:“你有别人手写的文字吗,要足够用心、足够长的。”
大林直挠头,现在几个人日常还手写啊,尤其是还要写得用心且足够长;自己上次手写文字是做什么来着?哦对了,是上个礼拜填报销单的时候,写最多的是自己的签名和“壹贰叁肆伍陆……”。
“……打印的成么?”
游野一翻白眼:“你觉得那假仓颉是对着打印纸练成的神通吗?”
“我再找找……”大林埋头又是一阵翻找,手写文字最多的东西他只找到老母亲日常记账的本子。
游野点头:“这个也行,记账的时候肯定是用心的。”
“那就用这个?”大林犹犹豫豫。
“我要收回刚才的话——有孝心,但不多。”
大林怒道:“你有说废话的功夫,不如多费点心看着点别出意外。”
“放心,有原石撑着呢!但凡有丁点问题我立马终止。”
“那行吧,这就开始?”
“你不墨迹的话早就开始了。”游野嘟囔着,将手往记事本上一按,身上立刻浮现一道面生四目的虚影;虚影随着游野的动作伸出手指,指尖轻点记账本上的文字。
大林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周围景物悉数消失,自己已然置身于一团刺眼的光芒之中;不多时,光芒开始向后“流动”,仿佛他身处一台高速疾驶的列车,而光芒就是车外的景物,正不断地向后做相对运动。
渐渐地,单调的光团里开始有其他事物出现。有些是大林所熟悉的人,比如外公外婆,他的舅舅,他认识的那几位妈妈的老同事、老朋友;也有一些是他曾经去过的地方、经历过的场景,比如上大学时妈妈送他离开的站台,又比如小时候妈妈陪着他去学校报名。但也有许多的是他所不熟悉的人和不熟悉的地方。
大林知道,所有的人和景都来自母亲的记忆。
光芒的“流动”越来越快,光芒里的事物也变化得越来越快,最后什么都看不清了。当大林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浮”在半空中,游野也在身旁,两人一起俯瞰着一座小学校园。
此时烈日当空,正值中午放学,数以百计的小学生正列着整齐的路队从教室里出来。
“这是什么时间的记忆,小学生回家都要排队走的么?我上学时候路队都很少再排了。”大林四下张望,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子一般,对这个只在父母长辈口中听说过的时代充满好奇。
游野说:“这是五十多年前的记忆,你妈妈应该在那堆小孩子里边,你找找,认得出来么?”
大林看着短时间内就填充了几乎整个操场的放学学生,不满地嚷嚷道:“你说什么屁话,这里两三百个女生,我又不知道她这时候上几年级,怎么找?”
“这应该是她记忆里有关小学生活印象最深刻的部分,你们母子连心,没准心有灵犀呢?”
大林不解:“印象最深刻的部分?这挺正常的放学时间,怎么深刻了?”
游野猜测:“没准是她老人家遇到初恋的时候?”
“你他妈给我滚!”
话音未落,只听校门外忽然传来阵阵嘈杂,两群人一前一后,一跑一追,沿着大路直奔校门而来。那两群人前面跑的人数少,大多手无寸铁;后面追的人数多,而且十之八九拎着木棍、铁锹之类的“武器”。前面一群人里只要有人跑得慢被后边的追上,立刻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痛打,被打的人惨叫着滚倒在地,很快就会被人群淹没。
眼看着两群人离校门越跑越近,在校门口维持秩序的几个老师无不面露惊骇之色;他们几乎不约而同,齐齐把即将走出校门的学生往里一推,而后手忙脚乱地将校门重新关闭。
前面逃跑的人沿路飞奔而来,眼看前面大门紧闭,立刻就有人分开朝路两边逃散,但很快都被追上痛打。少数胆小的不敢再跑,一直冲到校门前疯狂拍门求救,但门里的老师却早早插上门栓,更用身体死死顶着大门不动。
很快,后面追打的一群人也冲到门前,按住正拍门求救的人也是一通暴打。
被打者的惨叫声越过大门传进校园里,学生们吓得惊慌失措,许多低年级的女学生当场就吓得痛哭失声。不多时,又有更多老师赶来,又哄又拉,将各自班级的学生又重新赶进教室里去。
只是校园里虽然安静下来,校门外的惨叫声却越发凄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