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清理

他们说话的功夫，地上那人半边的脖颈已经全然发黑了，他本是个样貌还不错的男子，但此刻因着弩箭和瞬间的毒发，已然面目狰狞得同野兽无二般了，沈点影蹲下身想要仔细查看这尸身，遭谢停川拦住手。

“这毒实在狠毒，若是不小心沾到身上，怕是会性命不保，量此人身上断不会有什么值得冒险的东西，沈姑娘还是不要碰的好。”

谢停川鲜有这样苦口婆心的时候，语气也彬彬有礼，沈点影点点头，往后退出一步，小心地用足尖把那尸体挪开。

站着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再次看向那黑黢黢的洞口。

如若方才那个使弩箭的是个来做清理这活计的，当是一路跟着沈点影到的山寨，那么他应当是没有功夫进这山洞瞧一瞧的，也就是说，无论是一心想要找到萧成远的谢停川，还是想要全了官府那悬赏榜上条件的沈点影，想要得知答案的唯一线索，或许在这山洞之内。

谢停川俯身拾了一块差不多大小的石头，用了些气力将它往山洞壁抛去，那石头在侧壁上一弹，然后落到洞穴更深处，声音清脆，没碰着啥阻断。

于是沈点影又将那长链绕到了手掌上，拖着地往内走了几步，她身后的谢停川转身瞧了一眼，那苍茫的夜色中，月亮是唯一的光，月色下的云也是极为模糊的，而方才那黑影踩踏过的地方已瞧不出有什么异样了，只留下一枚极细的弩箭和一个死人，还有那被月亮照亮的，比之这样的黑夜无足轻重的小半边天。

他跟在沈点影的身后走进了山洞，已经准备好瞧见满地的死人，这也是这样的晚上赠予这方小山寨的——腥浓的血气，和不知其数的死人。

沈点影方才被人用剑指着，所以惊呼出声，这会儿见到山洞里的惨状，倒是一声不吭。谢停川进去的时候，她正蹲在一个布衣男子的身前，仔细检查他身上的刀伤，见到谢停川跟了进来，她也站起身。

“我被带到这山洞里来的时候，这洞里连我和那姓崔的一起，一共六个人，这会儿剩下四个也都在这儿了。”

“像是横刀的刀口，应当也是山寨里那些人动的手。”

谢停川往洞壁上瞧，瞧见不少碰撞打斗过的痕迹，一旁用于点灯的烛台也被掀翻在地，烛油淌了一地。除去那被掳来的四人，这山洞里还有不少寨子里的人，有些谢停川在早晨的时候已经见过了，也是那争执的一方之一。

“想来他们是在清理这山洞里的人的时候，被偷袭的。”

倒在山洞深处的人，伤口多在背上，而偷袭不成被缠斗到洞口的那些人，谢停川从他们的尸体旁边走过时，粗略地瞧了瞧，伤口多不止致命伤一处，应是经历了好一番狠战的。

早晨的时候他就预见过事有变，但却断没有想到事态竟到这分田地。

那沈点影也反应过来，若不是谢停川眼疾手快将她拉出了山寨，在这样的混乱之中，她怕是也凶多吉少，这会儿神色便愈发地严肃起来。

“我假装昏睡的那两日，也听到过这些人口中所说的‘药’，但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药，他们也未曾给我们喂过那药。”

“那药应当是这山寨里的人所用，而送药的人……”

谢停川往洞外看了一眼，突地谨慎地提起了刀。

“谁在那儿？”

“是我。”

秦小风的声音比人先到，谢停川刚放下手中刀，眼前蓦地飞出来个被绑得牢实的人，还有一把精致的手弩。

“我点了他的穴道，不过我想要单解开这喉咙上的穴道，也并非什么难事。”

任谁都能看出秦小风此时仍是带着气的，他将一个被点了几重穴道的人如此重地抛出来摔在地上，又上前将那人从地上拎起来扯去了蒙面的黑布——他本就是故意要将这一刻留到同另外两人汇合之后的，此时三个人六只眼睛都借着月色直勾勾地打量着那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倒真让他们看出了些端倪来。

“你们觉不觉得......他长得有些眼熟。”这话是由沈点影最先讲出的，秦小风听她这么一说，当即反应过来，这人眉眼间似与薛上有几分相似，虽然他说不出到底是哪里相像，但如此一来，这人也不算是无端遭此一劫了。

还是谢停川的看法最为中肯，他白日里见到的杀手虽也是张平平无奇的脸，但从说话的声音不难听出那人应是戴了人皮面具。而这一位的易容技术显然要更精妙些，他的额角在渗血，下颌处的皮肤也异样地翻翘着，那里却不见有任何血迹。“他这下巴像是后贴上去的，鼻子或许也动了手脚......”

沈点影总是最爱上手的那一个，虽然方才被谢停川拦了下来，但这一次，想来再狠毒的人都不能将毒下在自己脸上。于是她上前一把抬起那黑衣人的下巴，连扣带抹地将他面上的伪装尽数除去了，竟露出张极俊朗的脸来——若不是她的动作实在有些冒犯，叫那原本没什么表情的男子如今正咬牙切齿地朝她怒目而视的话，或许沈点影会在心中将其形容为清秀。

这下再没人觉得他和薛上有什么相像了。

秦小风也是初次亲眼见识到如此精妙的易容术，怔愣了片刻才想起伸手去解那人的哑穴，对方却只是本能地滚了滚喉结，莫说什么言语，就连动静都没发出一声。

“说，谁派你来的。”人是秦小风抓住的，这恶人自然也是先由他来扮。说来也巧，他先前听了沈点影的话，虽然将信将疑，但也不由担心起谢停川的安危。待他离开酒楼时，又听闻那街上的打斗以及对方的行踪，这才决定跟来看看，却不想发现两人身后还暗中跟着条尾巴，他便也一路尾随，待那人出手后仓惶逃离时正好将其一举擒获，就连束缚用的绳索，都是他从这黑衣人怀中摸出来的。

先是那姓崔的死于非命，后又有人追上山来灭口，一切与薛上的推断无二，倒显得是他秦小风因私废公了。秦小风是颇为在乎风评之人，即便旁人尚未开口，他心里便先堵着一口气，所幸这男子虽与他交手时尽是杀招，但拳脚功夫到底技不如人，他又是藏于暗处率先发难，这才没费什么力气便将其擒获了，也算是以此挽回些颜面来。

可如今对方连只言片语都不肯吐露，更摆出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反而又将秦大侠给架住了。

这下就连谢停川都要觉得难办了，方才是个疯子，如今又来了个哑巴，莫说他的剑没有着落，如今就连这寨子里的人尽数都死光了，那些无端冒出的麻烦也还是没有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