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旁观（二）

晚上，于晖和徐浩坐在桌子前，目光不约而同落在桌上放着的四样东西上面。其中有一封信和一个手机，这两样是从王桂兰家床头柜里找到的。一份检验报告，通过从王桂兰家里收集的毛发、死皮、指纹等信息，与死者进行DNA比对，确定为王桂兰本人。另外，就是户籍科调出的王桂兰身份证照片，打印了出来。

14日一早，浮尸被发现之后，身上只穿着常规衣裤，没有找到手机、身份证之类的东西，这就给确认身份带来了很大困难。在常规手段没有进展的情况下，为了加快破案进度，于晖向局里申请了全域部门协查，在全市范围内寻找线索，主要由当地片警联络、走访各活跃楼长，从而获得信息。经过两天摸排，现在终于将死者身份确定。

于晖伸手拿起信封，雪白的信封上没有一个字，里面有封信，这封信他已经看了很多遍，上面只有短短七个字“收债的时候到了”。这些字是从报纸上剪下来后粘上去的，没有留下任何笔迹。

“晖哥，你说王桂兰这是欠了多少钱，把命都搭进去了，难道是借了高利贷。这么多年没工作，应该欠了不少吧。”徐浩的目光也落在于晖手里的信上。

师徒二人下午将王桂兰的信息进行了彻查，她的社会关系非常简单，能算得上是有接触的，只有房东和楼长阿姨，而周围的街坊邻居，只是常见面的偶尔能点一下头，从来没说过话，为人很冷淡，对谁都不热情，总给人一种有很多故事的感觉。

她没有一个固定的工作，先后在私营的小纺织厂、小印刷厂、小包装厂都打过工，但干的时间都不长，每个工作只干了几个月，后来就什么活都不干了，只是待在家中，至于靠什么来维持生计，也不得而知。如果按时间算起来，从95年到现在，已经是过去了十二年。

还有就是她的银行卡总能在每个月的下旬通过现金存入一笔钱，之后又在月底转出一部分到房东卡里，另一部分用于日常取钱，而现金的来源却无从调查，就算调取了存款当时的监控录像，也只能发现是王桂兰本人到银行存的钱，根本来源查不到一点儿信息。

除此之外，他们能查到的所有信息，都是1994年之后的，至于在那之前，这个人好像从来不存在一样，得不到任何线索。

于晖放下手里的信，“高利贷的目的是为了收取高额利息，如果借钱不还，不会要她的命，最多就是吓唬，让她害怕。但以她的条件，高利贷不可能把钱借给还不上的人。”

“但是不排除杀一儆百的可能吧，看这信，凶手很专业。”

“不能排除，但凶手还不算专业。他虽然知道不留下笔迹，可是在粘贴的过程中却留下了指纹。你看字的边缘还有多余的胶水痕迹，明显是先将胶水大面积涂在纸上，然后将字剪下来粘上，过程中不小心留下的指纹。虽然只是很小的一块，咱们也得不到有价值的线索，可专业杀手必然不会这么大意。要知道，一个小小的失误，都可能是我们破案的重要线索。”

徐浩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拿起那封信反复查看。

相比这封让人找不出其他线索的信，于晖更在意王桂兰的手机，准确地说是在意发现的线索。他调出了手机通话记录，除了房东，就只有一个尾号为5454的手机号，很可惜号码不是实名办理，没有找到机主，而且现在还是关机状态。将5454的通话记录调出来后，同样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之所以对5454手机号这么上心，是因为于晖非常清楚他曾经见过这个手机号，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也查了数据库，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于晖站起身，掏出打火机，一边盘一边走到窗边，想要想起手机号信息。但跳入大脑的，只有窗外亮起的路灯，和王桂兰租住的那个九十年代的小区，以及父亲那严肃的表情。

换个环境或许能有新的突破，想着，于晖看了看正拿在手里的打火机。

小时候感觉爷爷奶奶家在农村，住得很远，长大后走得路多了，发现其实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于晖一直觉得他和于家保之间沟通存在问题，小时候是，就算关系缓解了，现在也是。最近父亲又开始频繁出差，问也不说去哪，只是让于晖别担心。

农村和以前没有变化，布局还是那个布局，平房还是那些平房，只是年轻人越来越少，老年人也越来越少。

回来前于晖一直在想案子的事，忘了提前打个电话，好在他发现屋里的灯亮着。

走进院门，透过窗户，借着台灯光亮，于晖看见父亲在写字台前的身影，依然在写着什么东西，只是看上去，身材没有了曾经的挺拔，还戴上了一副老花镜。

于家保虽然管得严，看得紧，但都是精神层面，从小到大，就算再生气，也只打过于晖一次，还是在担心和生气混杂的情绪之下。

那是初二上学期最后一天，从早上开始就飘着雪花，中午半天放学后，于晖没走学校正门，而是和小伙伴翻墙出去，跑到凉河河面上玩起了雪橇。好几个小时过去，在玩得正起劲的时候，被于家保揪着耳朵拽回了家。

拖鞋带着泪水一同落下，“你要是丢了，我可还怎么活，怎么和你妈交代。”

那一天，拖鞋啪啪地打在身上，很疼；那一天，泪水静静地滴在身上，更疼。

这不仅是于晖第一次挨打，也是第一次见到父亲落泪。

直到下学期开学，他才从老师嘴里得知那天风雪中，父亲几乎把学校给翻了起来，甚至差点把整个凉河市也翻了起来。

换至如今，应该是打不动了。

“爸，我回来了。”

听见声音，于家保一抬头，停下手里的笔，合上笔记本，放进抽屉，慢慢悠悠站起身来，轻咳一声，“这么晚了，怎么跑回来了？”

“脑子有些乱，回来放松放松。”于晖指着抽屉，“现在还用笔写多累啊，家里不是有电脑吗，那个多方便。”

于家保看了一眼满是灰尘的电脑，又咳嗽两声，说道：“我也不会打字，再说，有些东西还是写在纸上我看起来更安心。”

这句话一下提醒了于晖，他突然想起来，之前见过5454电话号时，就是从纸质档案上看见的。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上午的时候还和徐浩说过电子数据库不全，结果晚上自己却把纸质档案的事给忘了。

没有逗留太长时间，于晖连夜返回局里。果不其然，在资料室，他找到了手机号的机主。这是2000年他才分到市局工作时整理过的档案，虽然没有接触案件，但5454手机号比较特殊，让他有了印象。

机主是一个叫黄越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