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舍利还院，僧众返乡

承州，位于界州东南，两州地理位置毗邻，人文风俗相近。

近年来，随着界州阴阳二气门的衰微，巡天道的影响力在承、界两州日益强大，就连界州豪族秦氏都打起了把族中子弟送到承州、拜入巡天道门下的心思，其声望可见一斑。

基于这个原因，再加上巡天道与阴阳二气门之间的历史渊源。

由巡天道献出本门祖师古卷作为代价，换取派遣弟子入驻接天崖、并得以分享灵脉产出作为回报，是一个在道义人心上都无可非议的方案。

至于两派是否当真要合并，则不过是细枝末节的技术问题罢了，这一点，天下修真者心知肚明。

因此，自从容熙真人拜访之后，关于接天崖上宝地的争议从此销声匿迹，道军中无人再提。

但其他宗门，此次界州之行也绝非毫无收获——

界州府。

当弥真重新回到界州府，踏上秋台寺的山门之时，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恍如隔世之感。

日前仓促离开，这几天里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直面过难以想象的强敌，又短暂见识过返虚境修为的天下无双，弥真数日以来，脑海里始终盘旋着种种念头。

道尊对自己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飞升以后，为什么要屠神灭魔？

归根到底，这十三州茫茫天地，修真的历史不过短短千年，以长生的尺度来看，所有修真者都是漫漫求索路上的开荒者，道尊又如何能够断言飞升以外的世界，还有神魔存在？

秋台寺，最清静的精舍。

弥真终于有机会与证严头陀单独交谈。

“大师，烦请你把婆娑舍利的前世今生，逐一相告。”

为表诚意，弥真主动将婆娑舍利取出，展露在证严眼皮底下。

证严双手合十，对舍利默念：

“禅门慈悲。”

然后，他缓缓开口：

“当年，诲无法师与阴阳道尊说法辩道之后，大彻大悟，会同六位高僧来到海州府，在婆罗沙洲之中修建禅院，此举开创了一心禅宗千年香火，这段故事想必你早已耳熟能详了。”

“修真之道初开时，天下大乱，人相侵食，百德无踪。有识之士想要匡扶世间，或洞观道机，或潜心问禅，诲无法师也是众多选择禅理为救世良方的出家人之一，只不过他在这条路上，走得比旁人更远一些。”

“你可知道，本宗为何自名轮回一心禅？”

弥真答道：

“一心圆融，方能大彻大悟。”

证严不置可否，又说：

“这轮回一心之理，就藏在婆娑舍利之中。”

弥真想起婆娑舍利散发着缕缕幽光，摄取死魂灵的画面，心中不寒而栗：

“心禅明悟，须得之于身心之内。此物玩弄死人魂魄，阴寒怨毒，又如何藏得下什么禅理？”

证严头陀念了句：

“善哉。”

“遥想千年以前大道未举，十三州尸横遍野，那时候的人们又怎知道求个安乐长生？只要死后不会堕入无间地狱，就满足了。”

“是以，禅宗开创之时，也曾经把超度死者、慰藉亡魂当做济世安民的手段。这婆娑舍利来自于诲无法师，蕴含着诲无法师知行合一的禅功与心性，也就不足为奇了。”

弥真手中托着婆娑舍利，好像托着一团雾气、一片云烟，毫无重量，毫无温度。

这让弥真不禁好奇：

此物当真存在于世间吗？

“你还是没有对我说清楚，舍利对于禅院到底有何用处？”

“那妖女抢走舍利，又是为了什么？”

“而且，我从苦定禅师的亡魂残念当中，见到那座‘轮回一心曼荼罗’究竟是什么？”

弥真清楚地看到，证严在听到自己话语的瞬间，肩膀曾发生微微颤抖，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四名执法僧众此时正在精舍屋外严阵以待，布下寂声法相，使得内外声音无法传通。

证严略一停顿，看向弥真，说道：

“既然你已经看见，我也没必要隐瞒了。此事是禅院的清规大戒，一切禅宗弟子，若非七大长老，否则一概没有资格知晓、朝见。”

“但说穿了，轮回一心曼荼罗的本质实在平平无奇。它正是一心禅宗的灵脉——”

“也即，界鼎之所在！”

弥真又一次听到了这个词语。

似乎某种真相在自己面前正缓缓铺开，弥真小心翼翼，问道：

“我以为，所谓界鼎，只不过世俗帝王家治理平民的政治手段。它与各宗门的灵脉，到底有何关系？”

“禅门慈悲。”

证严又颂了一遍经号：

“界鼎之事，事关天下宗门灵脉秘密，各门各派，往往只有掌门人才能从前代掌门处得到传承，就连老衲也并十分不了然。”

“但婆娑舍利对于轮回一心曼荼罗，可谓至关重要。少了舍利，曼荼罗难以充分运转，数十年来一心禅宗灵石产量锐减，导致本门不得不战略收缩于海州，不再过问世事，正是为此。”

“老衲说到这里，收回舍利为何是禅院一等一的大事，你心中已自有答案了。”

弥真盯着证严苍老而遒劲的五官，暗中运使起窥魂夺魄的神通。

但无论自己如何搜寻，所得到的意念信息，都与证严口中所说的话语别无二致，料来这老和尚并未有所虚构隐瞒。

而且，二人修为如今相去不远，弥真知道，只要证严有心防备固守，自己想看穿他的意念相当不易。

“如此说来，我就算留着舍利，也没什么用处？”

弥真故意出言相激。

但证严无动于衷：

“正是。诲无法师生前，也曾领悟过返虚境的极意，故而这舍利灵息醇厚，能抵挡无上神威，可也不过如此罢了。”

“你可还记得，那妖女将舍利吞入体内之后，反而变得不人不鬼的模样？如此种种，可见舍利虽然神妙，但对于修真练法，其实并无益处，妖魔的所作所为都是损人不利己的狂妄之举。”

弥真当然不相信证严的鬼话。

不过，眼看着证严的心防越来越重，自己开始连对方发散的思念痕迹都开始难以捕捉，更何况，证严此时似乎还震慑于弥真在接天崖上展露的返虚境修为，因此十分客气，没有动手抢夺。

如果被证严察觉自己修为早已今非昔比，恐怕，这老和尚已经像初见面那次一样，用武力逼迫自己交出舍利了吧。

弥真虽然不怕他，但证严口风严密，自己却也一时间毫无办法。

于是，弥真大方地把手伸出。

证严眼中激动的神情一闪而过，正要接过舍利。

没想到弥真又将手一缩，挤眉弄眼地说了句：

“大师，你对我说过的话，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我若将舍利交还禅院，是不是……可以混个全心堂首座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