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没死就能谈
寿宁侯府的人，抬着身中五箭的张延龄，一路悲呼‘建昌侯死了’，闹出的动静可不小。
放建昌侯一路骑马挎刀突袭五福楼的锦衣卫千户、京营指挥使，包括顺天府的衙役们，一个也不敢怠慢，当即便率军围了五福楼，静待天亮之后来自皇城的处置。
大明已近中期，不仅有规矩，而且各种规矩极为森严。
众人怎么也想不到，故太平侯家的子嗣，真的敢杀建昌侯张延龄。
张延龄死了，倒霉的可不止他一个，今夜放行的人一个也好不了，若不是京营的指挥使不同意锦衣卫千户冲入五福楼擒杀张羡姐弟，那他们姐弟就是第二个要遭殃的。
锦衣卫、京营、顺天府衙役三方压来，张羡也知机的退回了五福楼，跟这些人冲突，就没什么必要了。
“显卿，不会是我刚刚失手了吧？”
听着院外的人吠马嘶，张青娘对自己的手法也有些不自信了。
“姐，回去歇着吧，无非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张延龄真要死了，宫中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处死咱们，还有机会的，明日早课别耽误了……”
对于张青娘的事后不自信，张羡也是极其无奈，早知道就不让她伤张延龄了。
张延龄虽说不能杀，但真弄死了，也就那么回事儿，弘治帝即便要处置他们姐弟，也得另寻理由。
以建昌侯张延龄之死，处置他们姐弟，那大明就不用等崇祯跟建奴了，凉了所有勋贵之心，弘治不亡、也要亡于正德。
“显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睡的着？”
与弟弟张羡的无所谓不同，想到张延龄死后的可怕后果，想到来自张皇后的报复，张青娘哪还能睡的着？
“姐，明日五福楼照常开业，即便张延龄死了，宫中要做的也是先发付好这倒霉蛋的后事，到时候只要咱们的便宜二叔张懋睁一眼闭一眼，咱们无非流亡海外而已。”
“再有，咱们身边还有几千流民，身后还有大明的无数勋贵，对侯爵子嗣斩尽杀绝，朱家皇帝不敢，若宫中的朱佑樘真敢做这事儿，大明就不是现在的大明喽……”
张羡的解释，张青娘注定听不明白，眼见着弟弟解了身上刀甲便回房睡下了，她也只能跟院中众人枯守到天亮。
张羡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穿上皮甲出门，见姐姐张青娘有些憔悴的带着马九众人守在院里，他便开口问道：
“姐，羊杀了吗？汤煮好了吗？羊杂收拾干净了吗？”
“显卿，英国公府来人说，今日朝会议的便是咱们姐弟昨夜重伤建昌侯张延龄一事，这是要论罪啊！”
听着姐姐张青娘的急切，张羡不为所动，面色一沉，对着马九等人斥道：
“没听到老子的话吗？该杀羊的去杀羊，该干活的去干活，都在这糗着，难道肚子不饿了？滚……”
在张羡的强势下，五福楼这边开始了忙碌，而皇城西角门，英国公张懋却带着保国公朱晖，在硬顶弘治帝。
早朝之前，寿宁侯府便把昨夜建昌侯张延龄在五福楼外险被射杀的消息递到了宫中，按张皇后意思，自然是要处置张羡的。
岂料，耳根子一早便软了的弘治帝，在西角门早朝时，却被英国公张懋、保国公朱晖给联手顶住了。
两大公爵硬顶弘治帝，为的可不是张羡一个，如张羡对姐姐张青娘所说，若弘治帝因寿宁侯府凌虐故太平侯子嗣不成反被伤及，问罪于张羡，凉的就是所有大明勋贵之心。
张羡若被论罪处死，不仅寿宁侯、建昌侯要死，张皇后也要成为废后，张氏一族这三人不死不废，不足以安抚大明勋贵之心。
英国公张懋没遮没拦的说了这样的话，为难的就不是弘治帝了，而是大明的一帮文臣。
既然要废后以慰勋贵，那就要重新立后，若重新立后，弘治帝再有子嗣，大明的国本也要跟着动摇。
想着西直门外牙尖嘴利的张家小子，想着先是流民，后又险些射杀建昌侯的歹毒手段。
故太平侯一脉的子嗣张羡，已经完全打破了大明文臣历经百年才创立的官场规矩。
身在明处口无遮拦，四处树敌、藐视大明的当朝一品，身在暗处下手绝毒，出手就要射杀外戚建昌侯，将朝局推向不可测。
小小的一个削爵侯府的子嗣，如此作为却处置不了，也实在是让大明一众首脑人物挠头。
弘治帝主张处置张羡，英国公张懋、保国公朱晖，便要以违法事弄死张氏兄弟，废了当今皇后张氏，以慰外戚凌虐勋贵带来的后果。
以刘健为首的阁臣，以马文升为首的部堂高官，就只能出来打圆场了。
现场派人去寿宁侯府查问建昌侯张延龄的伤势，当得知张延龄只是被伤及皮肉，险被射杀之后，文臣们论的就是寿宁侯府无故袭扰五福楼的事儿了。
处置寿宁侯、建昌侯，也是内阁次辅李东阳的执念，当年因弹劾张氏兄弟，他差点被张皇后下到诏狱之中，这时节可不正是报仇雪恨的时候么？
首辅刘健主张和稀泥，次辅李东阳主张以私动刀兵、凌虐勋贵子弟，议罪于寿宁侯府。
有了伤情之后，英国公张懋也不介意对寿宁侯府落井下石，以中军都督府大都督的身份，张口就要议昨夜险被射杀的张延龄一个死罪。
有意荡涤大明吏治的马文升，此时也站在了李东阳跟张懋的身后，打算弄死张延龄，以儆效尤。
伤情清晰了，事态却倒向了张羡姐弟一方，若是削爵、罚奉之类，弘治帝倒是可以同意。
但马文升、李东阳、张懋三人都主张处死建昌侯张延龄，这就是弘治帝所不能接受的结果了，看着刚刚张口欲废后以慰勋贵之心的张懋。
看着老而弥坚的马负图，看着要报当初一箭仇的李宾之，弘治帝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自李广被外臣逼死之后，弘治帝朱佑樘也起了励精图治之心，只因当年乃父成化帝历尽波折中兴之大明，到了弘治帝手中，短短十余年时间，已经成了空壳。
朝臣虽然口口声声说他是仁孝之君、中兴之主，但仁孝、中兴与否，弘治帝心里也是有账本的。
处死建昌侯张延龄，那是不可能的，这事儿只能被搁置。
罢朝之后，听到弘治帝说及朝会上张懋废后之言，张皇后也被吓住了。
既然建昌侯张延龄只是皮外伤，那这事儿朝外的两个张府，就只能私下和解了，不然朝臣追索不放，寿宁侯府的事儿，可比故太平侯被削爵一事严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