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字会

十五分钟前。

宁川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这种感觉很是奇特，在他将自己的视线从伊莎的那里收回的瞬间，那在自己眼前重叠着的视野就化为乌有，浮现在自己眼前的依旧是那枚锅炉内部的「独眼」。

“「独眼」。”宁川轻声说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不只是‘列车长’，而是我的名字。”

之前的那种感觉给宁川带来了一些真正的来到了一个和地球完全不同的异世界的实感。

不管是那些餐盘之中的亵渎血肉还是自己刚刚知道的特殊「能力」，都是宁川曾经闻所未闻的东西。

直到现在，在他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之后，他依旧能够感受到在自己的“视线”之中有着一个朦胧的光点——稍稍仔细感知就能看见伊莎已经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在柔软的床铺上陷入了梦乡。

「独眼」滴溜溜的将自己的目光转向了宁川，回答了他的问题：

“您是列车长，毫无疑问。”

好吧，又是这样的回答……宁川在自己的心底暗地叹了口气，站起身向着列车驾驶室敞开的门口走去。

作为一名穿越者，尽管穿越之前身患绝症的宁川对回去没有太多的眷念，但是对在这个世界的未来依旧感到了些许迷茫和不安。

只不过看样子，自己身上的秘密是没有办法从独眼那里获得了，只能等到以后有机会的时候去找影神问问了——祂似乎知道很多事情。

但他刚站起身，就轻轻的“咦”了一声，再度在原地坐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列车长？”看到宁川忽然之间的反映，「独眼」用冰冷的机械声询问道。

宁川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继续修复列车吧——对了，维持警戒，我有些事情要做。”

在宁川的话音落下之后，列车之中又变得静悄悄了起来。然而，在他的耳中却是格外嘈杂，在他的耳中……听到了一种别致的“呼唤”。

这种呼唤的本质似乎和之前他向着伊莎投去的视线一样，有着一层薄薄的联系。

顺着这种微薄的联系，宁川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了“呼唤”自己之处。

霎时间，宁川的眼中再度出现了那片黑暗。

只不过，和之前不一样的是这片宛如迷雾一般的黑暗此时已经像是RTS游戏之中的地图一般被点亮了一小部分，他仔细看去，发现此时正在闪耀的两个光点正是伊莎现在的所在之处和他刚才感受到的……呼唤。

按照之前的“经验”，宁川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了那里。在宁川注视向那里的时候，一道声音就钻入了他的耳中：

“……如果不献祭这些外来者，难道又要让我们献祭自己的同胞？”

一道有些模糊的声音在宁川的耳边传来，让他的神色肃然了几分。和列车之内完全不同的景象重叠在了宁川的视网膜上，让宁川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自己在这里重构了一具“投影”……

他迅速的打量了一圈自己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现在正处于一片看上去让人恶心反胃的环境之中，周围有着许多货架，但是都沾染着蠕动的长虫和黏腻的血肉。

那边的声音还在继续，宁川站在货架旁，光明正大的站在那里听着这些邪教徒准备将他们三人献祭给所谓的“吾主”的计划。

他们口中的“吾主”是类似影神的存在，还是影神之前提起过的邪神和恶魔？

宁川思索了片刻，看着那个黑袍邪教徒在自己的面前用一把银色的钥匙画出了一道传送门，也跟着两人走了上来。

在宁川向着这里“投来注视”的时候，他是直接出现在黑袍邪教徒的对面的。但是在自己忽然出现之后，这个黑袍邪教徒却没有什么反应，就像是完全没看到自己一样。

虽然宁川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但就算是那些少得可怜的“这两人其实已经看到了自己，刚才的对话只是伪装”的可能性成为了事实，宁川也可以直接“收回视线”。

他现在的本体可还在列车之上。

想到这里，宁川的脚步更加自然了一些，他径直的驱动着自己半透明的躯体穿透了毫无所觉的二人的身体，穿过了那道被画在墙上的门扉。

他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一黑，自己的视线就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他走入了一个房间之中。

房间之中显得异常昏暗，四周没有窗户，只有几盏油灯被歪歪扭扭的悬挂在墙上。

空气之中污浊的味道随之传来，身后的黑袍邪教徒和店长西蒙斯也出现在了宁川的身后，自顾自的穿过了宁川不可触也不可见的身躯。

“我们要直接去见主祭大人？”西蒙斯有些迟疑的问道，而黑袍邪教徒则是点了点脑袋：

“没错，这是吾主的神谕。”

他语气狂热的说道：“羔羊！羔羊带来了食物，羔羊本身即是食物……我们在困倦和饥饿之中苟活至今，不就是为了将莫特城从现在的地狱之中带出去吗？”

听着黑袍邪教徒的话，西蒙斯缩了缩肩膀，而黑袍邪教徒还是兴致勃勃的宣扬着自己所得的神谕：

“丰饶教会的做法错了——哦，我当然可以原谅他们，毕竟他们只是没有得到神灵恩宠的愚人。而我们却是能够和我们的神交流——吾主尚未降临到这个世界，就已经能够凭空赐予我们食物。”

“若吾主降临……”黑袍邪教徒拉长了自己的声音，将脸凑到了西蒙斯的耳边：

“我们都将得到救赎啊。”

两人开口交流之间，宁川已经跟着他们一起走出了这个昏暗狭小的房间。

在走出房间之后，周围的空气明显干净了不止一筹。

这里似乎是一处被人工开凿出的地下室——只不过这里相当的开阔，几乎有一整个足球场的草地那么大。

宁川仔细的端详着自己眼前的石头墙壁，发现这些石头异常坚固，不知道是不是被施加了某种超凡力量才完成的开凿。

在四四方方的墙壁之上有着一个个小门镶嵌其中。有些门框之中安装了木门，而有的则像是通道一般向着远处延伸着。

黑袍邪教徒还在喋喋不休的说道：“西蒙斯，你犯了错，但主祭不会惩罚你——因为我们是同胞。”

他的声音忽然停下：

“哦，我们到了。”

宁川的脚步也随着两人一并停下，此时矗立在他面前的是一座漆黑的高塔——倘若不是这座高塔的上面在逐渐收窄，那么宁川简直要以为这只是一根支撑着整个地下室的柱子。

这里是这片过于巨大的地下室的中心，而根据黑袍邪教徒的话来看，他口中一直念叨的能够和他们的神灵交流的“主祭”就在这里。

宁川的心中一时间翻上了些许紧张的情绪，虽然黑袍邪教徒看不见他，但是能够和他们信仰之神直接交流的“神眷者”呢？

不过这犹豫只是存在了一瞬间，宁川就继续跟着两人走了进去。

走进这座黑塔，宁川觉得自己眼前一亮——字面意义上的。

相比于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地下室“苍穹”，塔内反而比外面要明亮的多。周围的灯火照耀着黑塔正中央的祭坛，周围的地上有着一根根苍白的骨头被整齐的码在一起。

在他的视线触及到那个祭坛之时，宁川的眉毛不由得一挑。组成这座白色祭坛的不是石头，而是一颗颗大小不同的颅骨。

有的颅骨甚至只有拳头大小，中间微微开裂，看上去属于人类的婴儿。

而在祭坛正中央，一个用一根根苍白骨骼拼凑的逆十字架矗立在那里，看上去分外邪异。

在森森白骨之中，一个身上穿着黑色的神官袍的男人站起身，沉默的转身看向了宁川身前的两人。

“大主祭。”黑袍邪教徒匍匐下自己的身子，朝着大主祭说道：

“我已经和同胞说清了教派的准备。但即使他之前并不清楚教派准备将那些羔羊奉献给主，却依旧将三只羔羊引去了肯特酒馆，依旧在我们的视野范围内。”

在黑袍邪教徒说完之后，大主祭终于开口：

“他做错了一些事，但这并不影响他的虔诚——他虽然未能领会吾主的启示，但他的灵魂依旧在忠诚的执行着吾主的任务。”

大主祭从苍白的十字架之下走出，抬头向着旁边正在沉默的处理着地上残渣的黑袍人们吩咐道：

“把莎拉带上来，到她为吾主奉献的时候了。”

说罢，大主祭缓缓的走到了黑袍邪教徒和西蒙斯的面前，似是安抚似是蛊惑的说道：

“同胞，这是吾主赐予我们的最终考验，不要犹豫、不要害怕。待我们将羔羊献祭给主，我们的苦难就将结束……”

有些吵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几个黑袍人压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性走入了黑色的高塔。其中领头的黑袍人向着大主祭走了过来，低声说道：

“大主祭。”

“嗯，我知道了。”大主祭平和的看着黑袍人将这个女性押到苍白十字架下，张开自己的双臂向着周围的狂人们宣告道：

“诸位，我们已经来到了黎明之前——我们会用这场献祭来揭开旧莫特灭亡的帷幕，我们将在一片丰饶之地上重新建起我们的家园！”

“负责带来羔羊的孩子们已经出发，而我们将留在这里，为主的降临准备好一切。”

“……孩子，不要害怕。痛苦转瞬即逝，而你将在吾主的神国永享安宁。”大主祭看向被安置在祭坛之中的少女，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开始吧。”

随着大主祭的一声令下，扭曲的祈祷词和狂热的声音就在祭坛周边回荡。宁川皱着眉，看着那名即将被献祭的少女。

显然，这名少女不是这些邪教徒的一员，只是被这些狂热的黑袍邪教徒抓到这里来的无辜人。

宁川无视了在周围进行着祈祷和仪式的黑袍邪教徒们，向着前方径直的走去，尝试触碰这名少女——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他没能成功。

宁川叹了口气。

他猜到了这个结果，毕竟就在这些黑袍邪教徒的“隐秘交谈”的过程之中，自己的身影也一直没有被他们发现。

他猜测，投下视线的自己是一种更为特殊的状态——最少比这些拥有真正力量的邪教徒更加特殊。

就在他准备收回视线回去告诉影神和伊莎自己在这里的所见所闻之时，他却看见这苍白的十字架开始了一定频率的闪烁。

一行行祷文在空中凝结成文字，一滴滴鲜血在地上绘出法阵，大主祭的意志似乎要借助这个苍白的十字架穿透到某个地方。

在看到这幅场景之后，宁川在短短的犹豫之后便伸出手贴在了这苍白的十字架之上——如果真的让这些邪教徒完成了这一次献祭，那不知道整件事情会不会朝着自己无法预料的地方发生滑落。

而他觉得这个十字架是自己现在唯一能够尝试干涉的事物。

虽然各类文学作品和民宿传说之中的邪神与恶魔都只会在接受了献祭之后赐下微末的力量，但宁川不敢去赌这个邪恶教派信仰的“主”究竟是哪一种存在。

但几乎就是在宁川的右手穿透正在散发着光芒的苍白十字架的同时，原本在闪烁着的光芒顿时凝固了起来。

察觉到献祭出现异常的大主祭顿时抬起了脑袋，他感觉仪式成功了……可是奉献给主的祭品怎么没有被主收下？

难道说主厌恶这尘世之中的污浊血肉，只想要那只城外来的纯洁羔羊？

大主祭试探性的吐出了一个单词：

“主？”

下一刻，他忽然惊醒。

“不，不对——”

之前遗忘的细节顿时在他的心中回荡——他扭过头，看向身后的黑袍邪教徒：

“你之前说，外来之人有几个？有几只羔羊抵达了莫特城？”

黑袍邪教徒一脸莫名的说着：“……三个啊？”

大主祭只觉得有着一股血液涌上了心头：

“三个？”

主的神谕之中明明只有一个城外来客，只有一只「羔羊」！

为什么会多出两个人？

十字架的光芒越来越亮了——在十字架的面前，一个宛若光铸的人形虚影缓缓浮现。

借着这些邪教徒的祈祷，宁川听见了他们的心声：

“「十字会」……”

宁川喃喃自语道：“现在轮到你们来赌你们呼唤出的「主」究竟是哪一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