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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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肆意而奔

白草军城听起来好像很磅礴威武,但因为战线已经被推出去很远的缘故,这地方的战略意义其实是大大削弱了的,所以整个县城大约只有千人左右的兵士驻扎,平日里主要的工作就是训练,没训练的时候回家种田。

李亨的队伍从此处出发,先越过蔚茹水重回东岸,再过武都郡(武州),沿着清水河的上游高平川继续向上,抵达鸣沙县后再沿着黄河主流北上,经过足足五日的跋涉,终于能远远望见灵武郡城回乐。

此时,已经是天宝十五载七月七日了。

尚在回乐为太子殿下建造宫室的魏转运使倒是机灵地很,他早已通过某种渠道得知太子今日将抵的消息,并且早早地在率领千余骑兵在郡城外列阵。

待到李亨的车驾一出现,随着魏少游一声令下,所有骑士们就往前一拥而上,乍一眼看去,还真有千军万马怒涛起的气势。

不仅如此,在即将撞上靖难军的时候,原本如长河般的骑兵阵线顺畅地分叉,化作两条支流往两侧拱卫。变幻阵型的同时,还有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在天地间回荡,

“恭迎太子殿下驾临!”

夕阳似血,云海翻腾,大唐太子经过一路奔波,终于抵达了忠诚于他的灵武郡城,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美好——如果忽略此刻骑在马上的李亨脸上布满的低沉气压的话,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美好。

这么明显的情绪,前来拜见的魏少游不可能察觉不到,不过事已至此,后面的布置一环接一环都已经安排妥当,就算惹得太子再不开心他也来不及叫停,只能硬着头皮把这些事做下去。

在数千甲士的护卫下进入回乐的李亨看起来倒是颇有威仪,夹道上好奇的百姓也为素未谋面的太子殿下献上鲜花与掌声。当然,其中不乏有落魄者存在,但于此“繁华”情景下,他们不过是不起眼的一小撮,无人在意。

经过一番“游街示众”的程序之后,李亨看到了杜鸿渐口中花费甚多为他营造的宫室,果真雕梁画栋,奇异非凡。

早已被嘱咐好的工匠在一旁得意洋洋地介绍道:“殿下看这宫室,无论是其中用材还是布局,大体都是按照长安城内兴庆宫的形势来。为此,魏转运使还专门花重金延请了一位当初参与过兴庆宫修缮的工部吏员参与规划,用心之至……”

李亨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眼神凝望着面前这座高大而繁丽的宫门。

他内心无比清晰地知道,门内和门外,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享受这种东西,只要有过一次,就会使人无法自拔;而他暂时还不想放下心中的大义——至少在让大唐老百姓们过得更好一些之前,他不想放下。

想到这里,李亨突然爽朗地一笑,纵马回头,在无数双注视着他的眼神下,单骑,打马而走!

一时间,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可能是任谁都想不到,活在这个世上已经四十余载的中年太子殿下,竟然会不顾自身体面地做出此等失格之举。周围负责防卫的将士倒是有些反应过来,不过在巨大的身份差距下,谁也不敢阻拦,竟然还真就让李亨这么单枪匹马地跑了出去。

所有人之中,最先从惊愕中反应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自从跟着李亨就逐渐变得沉默寡言的原彭原太守李遵。只见他轻喝一声,双腿对着马腹轻轻一碰,灰白交杂的马儿也跟着嘶鸣一声后,便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李亨离开的方向追去。

马儿的嘶鸣声将在场许多人惊醒,紧跟着,李静忠、杜鸿渐、魏少游、李俶、李倓等人都拍马赶去。慌乱之中,不知是谁一声令下,有马骑的朔方军将士整齐地化作一个小队小队跟上,在他们后面,管崇嗣领着几十赤心队骑也连忙赶上。再后面,没有马匹的林修洁、田三这样的靖难军将士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望洋兴叹了。

被落在最后面,还在风中凌乱着的工匠看着这一幕惊呆了,他默默地吞了口口水,背上冷汗直冒。

……

回乐城就这么大,李亨再跑也跑不到哪去,更何况是临时起意,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杜鸿渐只追出去几百米,就看见已经李遵面无表情地站立在一家人家屋门前,已然是下马的状态。

“殿下呢?”

“阿耶呢?”

“……”

人还未至跟前,焦急的询问声却已经快要将李遵淹没。

不过为官几十年,李遵对这点风浪还是不甚在意,只淡淡地对着急匆匆翻身下马的众人说道:“殿下在屋内。”

李倓本就是个急性子,此时担心父亲的安危,竟然直接撞开屋门,径直闯了进去。

杜鸿渐和魏少游对视一眼,也跟着进去,剩下的人紧接着鱼贯而入。

唐代建筑其中一个特点是规模宏大,以官衙举例,比如说回乐县衙,最前面是办公的场所,后面就是供官员及其家人们日常居住的房屋,道路的左右两边会有对称整齐的一间间房屋,到了最尽头的地方,又会有一间大屋子,与前面的办公场所相辉映。这其中,还会有小湖、假山、小亭之类的装点物,单单从这个方面来看,整个县衙的占地面积之大就可见一斑。

就如眼下这间房屋的主人明显不太富裕,却也有独属于自己的一个小院子,左右各两间厢房以及正对着屋子大门的一间主屋。

此时此刻,整个天下第二尊贵的人,大唐太子李亨,就言笑晏晏地坐在院子里的一处干草垛上与一旁的妇人攀谈着,丝毫不在意干草垛的肮脏,更不在意妇人的贵贱。

——不过那妇人明显已经知道了李亨的身份,谈话之间不自觉地就带有讨好的意味。突然听到声音,扭头望去,恍然间却也被攒动的人头吓了一跳。

“父亲。”李倓心直口快,直接对着李亨质问道,“你是一国之太子,安能肆意而奔,置自身于安危于不顾?”

“孤在大唐境内,何危何惧?”

李亨瞪了一眼李倓,自古哪有儿子训斥老子的道理,这不是倒反天罡吗?

“殿下。”魏少游往前一步,咬着牙开口说道,“若臣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殿下直接治臣之罪便是,何至于此。”

听到这话,李亨沉默了半晌,这才开口回道,说的话却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若孤没猜错,等孤一进大殿,所用所食,皆是寻常人见不到的奇珍异品吧?而这些奇珍异品,搜集起来肯定要靡费许多人力物力。造成的影响往再低了来说,却也要弄得几处人家家破人亡吧?”